「九州·華胥引」番外之+冰火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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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靡不有初

沈岸總是記得黎莊公十七年的那個嚴冬,桑陽關前,自己一身月白的戰甲,騎着黑色的馬,身後是姜國旌旗颯颯,對陣宿敵黎國三萬雄兵。大漠凍川,雁飛絕,人蹤滅,大雪滿弓刀。暴風雨前異常的死寂,一觸即發。一聲清脆的叫陣聲從對面突兀傳來:「紫徽槍宋凝前來領教沈岸沈將軍的高招。」伴着勁烈的寒風,餘音漸漸隨風而逝。他只見一人騎着白馬,紅纓槍,已然列在陣前,白色的頭盔遮住了臉龐。仿佛一道霞光,從天而降,讓人頓覺明麗飛揚,令人心折。將士們俱是一怔。良久,沈岸縱馬緩緩而出,手中長劍與面容共冷色一片。

對面那人一眼便知少年心性,桀驁不馴。沈岸眼下忽然晃過明艷的紅纓槍,原來那人已然出招,起勢十分漂亮,他心裡不由地一動,瞬間執手中那把八十斤重劍避過稍顯蠻橫的進攻,腦中竟浮現起自己少不更事時總喜歡玩命地用木劍和父親對攻,只為父親的一句讚許,甚至一個眼神。那人不甘心又逼上來,紅纓槍頭左閃右刺,宛如……宛如一個嬌憨的少女不依不饒地纏住他不放……沈岸微皺了皺眉,這邊廂猛然一亮,長劍白光耀眼,一霎那便挑了那人的鎧袍,摜下馬去,前後竟不過五招。沈岸本欲拍馬回陣,那人卻不服氣地「哼」了一聲,他禁不住一個轉身撥了那人的頭盔,一時間千山萬水,青絲如瀑,明眸黛眉,那人緊緊地凝視他,眼底似燃起烈焰,仿佛要將他焚身於萬劫不復。他面上仍一片冷派:「原是個女子。」

「九州·華胥引」番外之+冰火殤

她手無寸鐵,紫徽槍被他手中長劍隔在兩丈之外,自己卻如雪中紅蓮般兀自傲然怒放,便像極個得不到糖吃埋頭生氣的小姑娘。他探劍一揮勾起她的長槍,回手擲於宋凝身旁,聲音儘量控制的波瀾不驚:「你的槍。」她不屈的眼神勾起他心中一點點柔軟,猶如為天地間所有金戈鐵馬浴血奮戰添上一抹刻骨銘心的柔情。於是黎莊公十七年在沈岸的記憶中就永遠是那樣冰冷而熱烈的一年。

靡不有初,鮮克有終。不同的祖國,不同的守護,燃成同一支火炬。這是我,宋凝的命運,我願愛你,冒着生命的危殆愛你,等着看吧,是否這也是你的命運?

命運,是否是我們幸福的主宰?命運,是否攔阻了我們的前途?命運,決定了誰是愛者誰將被愛。命運,決定了誰嬴者完勝誰滿盤皆輸。命運,我們的一生由你掌握。

二、孤獨求敗

沈岸。沈岸。仿佛飄泊的小船終於有了停泊的港岸,仿佛孤獨的暗夜終於有了一線曙光,仿佛少女的夢想終於有了沉實的走向。大漠狼煙、長河落日、奮戰邊關,無人能敵,而橫空終於出現了第一個戰勝宋凝的男人,無疑了,他就是當世的英雄。

沈岸,沈岸。宋凝想着,你知不知道,茫茫人海中,我一直在等你。我已經等了你這許多年,從暮鼓等到晨鐘,從花開等到花落,從初雪飄下等到最後一場雪消融。等待是一生中最初的蒼老。好久了,從沒有一個人,在她最驕傲的戰場上正正打動了她的心坎。她知道,她就是知道,那個他將與眾不同,他會是降臨到她命中的神,是解除咒語的英雄。只須輕輕一吻,她便不再沉睡。所以他危在旦夕,她便在所不惜。蒼鹿野的修羅場上、冰雪洞中、翻山越嶺,即使斷手斷腳,也要不顧一切地擁抱他。總是這輩子最接近他的時刻,仿佛面對一件珍寶,她脈脈不言,絲毫不敢讓他發現,她就是那個桑陽關下被他打敗的小姑娘。她只輕輕劃在他胸口,醫者仁心。她卻不知道,從頭到尾,有仁人之心的,真真只有她一個人。

而他堅冰般的心,已為烈焰迸開。一個將軍突然而至的愛情,建立在一個姑娘捨身相救不離不棄的基礎之上。他身中數箭,醒來便已被包紮救治躺在山洞裡。他想報答,卻無從報起。傷重畏寒之時,他也終於知道,那個不惜清譽傾身相救之人,手戴玉鐲,身體如烈火般真摯溫暖,她是位姑娘。可惜他始終看不清她的長相,他將手搭在她的肩上,他帶着要娶她的決心陷入昏睡。

這一睡,那麼長,那麼長,仿佛亘古般幽遠,永不再醒來。

當他終於醒來,仿佛已在心底描畫了千遍萬遍,攢足了所有的心念想象,那個救他的姑娘。第一眼見到,竟是個柔弱如水的啞醫女,這樣纖細的雙肩都能背負起一國的將軍,一路匍匐走向生的出口,不失不忘,不離不棄,國之精忠,仁者關懷,她,真真是如此有烈性的姜國好女子!

他摸摸項中多出的半截玉佩,英俊冷傲的男子臉龐綻出溫柔寬和的笑容。仿佛平凡的日子終於熬到了頭,被他握住的手一時沒有移開,片刻沒有移開,再沒有移開。由始至終,啞女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她無法說出口,她終不曾告訴他,公子,你認錯人了。

野花迎風飄擺,好像是在傾訴衷腸。綠草萋萋抖動,無盡的纏綿依戀。初衰的柳枝墜入悠悠碧水,攪亂了芳心柔情蕩漾。萋萋,柳下萋萋,沈岸少年從戎,血雨腥風,他從不知道,蕙質蘭心的蓮子湯是什麼味道,他也從不知道,臨行密密縫是怎樣的柔情似水。他只看着她靜靜的坐在那裡,就覺得滿足,這是救她的姑娘,多好。母親從小便教導他,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她既捨身相救,悉心照料,無論禮制與教化,他勢必要娶她為妻。他娶了救他的姑娘,多好。他們要一起在赤渡川後開滿蜀葵的高地上,向蒼天發誓,今生今世,忠義相報,永不負卿。

三、天淚人淚

姜國大敗,堅冰已破,春天如約而至。沈岸欲將迎娶柳氏萋萋,姜穆公一道婚旨、三尺白綾,便斷了這念想。婚旨那頭,他仿佛看見宋衍眼角輕蔑的餘光,越發咀嚼,越覺似狡猾,似狠辣。兵敗如山倒,他無話可說,而割地喪權,還要威逼他接受這辱國的國婚,他的那個妹妹宋凝,就為了被自己打敗一場,便要嫁給他賜死萋萋,宋凝,你竟是任性至斯麼?倉鹿野那一戰,他應是死了,可他沒有死,是萋萋給了他第二生,他的命他的人他的情,便全是她的。前塵舊夢俱往矣,那個馬下倔犟的眼神與風雪中烈焰般的榮姿,早已輕輕拂過,而國恨家仇,以牙還牙,冰火兩重天,他與她,不共戴天。

他只能咬牙接下那一紙婚書,其餘一切和親的公文、函件、信物,一概拒接,一切的一切,他都冷冷丟棄在書房中,一地狼藉,萋萋卻仍默默不語地為他收拾,沒有任何怨言。他心內難受,只抱了她,說,萋萋,我定不負你。她忽然伸出手來,手心攥着兩截玉佩,其中便有他醒來當日脖頸上掛的,估不到合起來竟是塊完璧。「這是你爺爺留給你的麼?」她點點頭。「我叫人把它修補無缺,可好?」她又點點頭,拭了拭眼角的淚,埋在他懷裡。

黎莊公十八年早春,姜國鎮遠將軍沈岸迎娶黎國敬武公主宋凝。她遠遠挑開喜帕匆匆一瞥,他仍是騎着黑色的馬,面上是慣常的冷峻。他卻想着,宋凝,她要作他夫人,可以,那就一輩子井水不相犯,只存夫妻之名。她要婚禮,可以,他便把他和她的婚禮變成他和萋萋的婚禮。新婚之夜,便是他和萋萋的花好月圓。

他百思千慮,千算萬算,卻估不到挑起喜帕的那個霎那,她忽然盪開那一個風華絕代的笑容來,梨渦深深,紅妝高髻,銀色的額飾間嵌了月牙碧玉,美若天仙。

他痛恨他自己,面對這樣一個差點讓他喪命,這樣一個致他於不仁不義的罪魁禍首,竟突然說不出話來。半晌,他才醞釀出憤恨,冷冷說着兩不相欠的新婚誓言。她並沒有聽懂。他還想再說些狠話,可看到她兀自喃喃地說着,她對他並無所求。沒來由地,他突然像失了底氣一般,只是面上冷冷道:「那便好。」說罷,再也不看她一眼,逃也似地拂袖離開。破碎的月光下,他走進荷風院,緊緊抱住淚流滿面的萋萋。她不能說話,她一定比他更加傷心。他這麼做,一定是對的,他對的住自己的良心。

婚禮不過三月,他便要娶萋萋,縱然禮制上只能是納妾,他卻執意想着,定要給萋萋一個名分。這個側室,在他心中便是正妻。而他的正妻卻終於露出了本來面目,三番五次地傷害她,冒認她的玉佩,擋下他們的親事,存着不該有的心。他心中救他的姑娘,怎可能是這個心比天高、蠻橫無理的敬武公主?她端着兩國的秦晉,便能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麼?宋凝,她,究竟要什麼?

她完美無瑕,她應有盡有,她剛強不屈,而萋萋失盡枯恃,柔弱如水,什麼都沒有。

他卻不曾想過,過剛易折,以柔克剛,這樣淺顯的道理。

四、青青子衿

晚風和暖,黎莊公十八年的春天已是到了深處。

姜夏開戰,沈岸奉旨領兵出擊,此去生死未卜,一時間府內人心惶惶。臨行在即,萋萋親手逢了一枚荷包讓他掛在腰間,冷香寧神,與她身上的藥香如出一轍。他知她是要讓他時時刻刻都惦記着她,又見她仍寢食難安,只得留在荷風院花上大半夜安撫她。

直到萋萋睡熟了,他才獨自回房,尚未踏入院門,眼角便瞥見那抹高挑的人影,是宋凝。這是他新婚之後第一次平心靜氣着見到她。她秀麗的身形被籠在院中幾個燈籠的朦朧光影下,微微泛黃。他心下一動,木然開口,仍是冷硬十足:「你在這裡做什麼?」她依舊似笑非笑,他心中最恨她這副表情,卻見她遞上手中布裹,輕描淡寫。

他接過手中的護心鏡,仿佛還殘留着她身體的溫度,澄澈碧綠,真摯而溫暖。他微微皺眉,話到嘴邊,卻不知該說什麼。

他想起父母前些日無意中提到她,曾勸他:「泊舟,這些時日咱們也看得出來,阿凝性子倔,心眼其實並不壞,你試試和她多處處,怎麼說我們沈宋兩家也是黎姜的秦晉,倒叫外人看笑話。再說,她一個女孩子家孤零零在外,你也別淨給她冷臉看,她還是個孩子啊。」

他看着她,只有這個時刻,他方才意識到,她才十七歲,花一樣的年紀。半晌,他聽見自己乾澀的嗓音:「我聽說,這護心鏡是你哥哥送你的寶貝。」

她仍是一貫的似笑非笑,說着他們井水不犯河水的新婚誓詞,她不要自己一個人挑沈家的重擔,就像一個孩子在開着並不由衷的玩笑。

她說罷轉身便走,他手中的溫度卻漸漸蔓延開來,仿佛一個哥哥交給最親愛的妹妹生命的囑託,而這溫熱的囑託現在便靜靜地流傳到他的身上,他的心上。

生命之重,幾乎讓他無法招架。她還如此年輕,遠嫁異鄉,對他卻又如此決絕至斯麼。他一把拉住她,一句話衝口而出:「你可改嫁。」

她心內淋漓一片,涼透了,卻笑得更深。其實她一眼萬年,並沒有看錯,他是一個很執着的男人,熱血忠魂,義薄雲天。只可惜,他認錯了人。

「那你還是死在戰場上不要回來了,永遠也不要回來了。」她再不回頭,消失在渺渺晨曦,窈窕淑女,徒留君子沉吟。

終是大戰在即,生死一線,沈岸再無心思慮家事,收拾起情緒,披甲上陣。

五、逆風執炬

兩個月的時光仿佛在丹桂馥郁中靜止,而柳萋萋的喜脈,好像這一片靜謐之中突兀的笑聲,登時美夢散盡,一枕黃粱。這女子腹中之物,原不是世上應有的東西,卻以如此理所當然的姿態存在下來,仿佛是對宋凝無聲的嘲笑。無論如何,她不能忍受。瞿山賞桂,就讓這腹中冤孽,如同那日這女子冒充他救命恩人一般,全憑造化了。" |1 K1 N( ^' x% M4 u/ s6 y

她想着,沈岸知道了會怎樣。他一定已經知道了,他一定氣極恨極了她,他若能回來,一定會第一個趕來殺了她。大抵只有他不回來,才會放過她吧。而他帶着自己送他的那枚護心鏡,他是當世的英雄啊,他一定會回來的。

他終於回來,她算準了他會回來,他會披着月白的戰甲,他會第一個趕到她這裡,他會親手拔劍相向,他會和她大打出手。

可她終沒有料到,這麼快,前後不過兩招,她已被他的長劍抵住,她若不伸手握住劍刃,已是一劍封喉。這麼快,她不能相信,她看到她的右手五指,深可見骨的口子,鮮血直流。這麼快,快到她沒有什麼痛覺,她只看着自己的手,好像在自言自語:「你是,真的想殺了我?」她聽到他冷冷的開口:「宋凝,你逼着萋萋同你登瞿山,就沒有想過你會殺了它?」她猛然抬頭,卻更豁出去似地激他:「沈岸,你知道的,除了我以外,誰也沒資格生下沈府的長子嫡孫。」

他的眼中燃起滔天怒意,她看到了,她也不好受,但她卻希望他再憤怒一點。

她的戲虐與滿不在乎,讓他眼前的一切被怒火燃盡,化為烏有。他的腦海中只剩下倉鹿野五千精兵慘死在她黎國鐵騎的箭下;他的耳邊只剩下五千將士最後悽厲的吼聲和所有金戈鐵馬、孤兒寡婦的眼淚;他想起萋萋這樣一個姜國的好女子,卻一二再,再二三地被眼前這個女人傷害、折辱。而她最後的那一席話深深刺激了他,短短几句,便輕易挑起他只有在戰場上殺紅了眼才爆發出的,如野獸般的狂怒。

他瘋了一般挑開她的衣衫,蹂躪她、羞辱她,如入無人之境,嗜血廝殺。她要什麼,他便給她什麼,至此再不糾葛。她終於垮下那張似笑非笑的面具,哭出聲來,重重喘氣,連鼻子都開始發紅。他從沒見過她這副模樣。她終於求饒:「沈岸,你就這樣討厭我。沈岸,放開我,求求你放開我。」他聽到她喃喃:「沈岸,你這樣對我,你沒有良心。」有那麼一瞬間,他感到困惑,又被隨之而來的憤怒很快衝垮,他要在今晚結束這一切,他要以牙還牙地懲罰這個目空無人、狠毒任性的女人,他要為五千死去的弟兄報仇,他要為他無辜的孩子、無辜的萋萋報仇!

黑夜中滿是血的味道,已分不清是他的血,還是她的血。他看到她昏死過去,右手傷口上的血似已流盡,仿佛他的血也流盡了,他倒在她身邊,沉沉睡去。夢裡,他又回到了倉鹿野的雪洞中。自從他那日在醫館醒來,好久了,他再沒有夢到那個雪夜,他像個孩子一樣高燒畏寒,他渴求溫暖,他渴望生命,而終於有一個溫暖的懷抱緊緊抱住了他,真摯而熱烈,他摩挲着她細瓷般的肌膚,輕撫着她腕上溫潤澤如的玉鐲,感受着她曼妙健美的身軀,他吸着她的氣息,忽然是如此熟悉,熟悉到就在他耳邊,就在他身旁。他一睜眼,她已拿起他的長劍深深釘入他肋骨,他悶哼一聲,而她終於有十七歲少女的模樣,臉上帶着淚痕,卻又笑了,好像還是在自言自語,你應該馬革裹屍,埋骨青山,不要回來,永遠不要回來了。

肋骨的傷他渾不在意,心中卻猛然劇痛,為什麼,為什麼竟然開始心疼她?不能,他怎麼能心疼她?他看着她彎着的嘴角,是怎樣的恨意,她竟已恨他至此麼。像着了魔一樣,他猛地用力狠狠抱住她,劍刃鋒利,刺得更深,他嘔出一口血來,仿佛終於能逼走心底那點異樣的心疼,他在她耳邊冷冷道:「這就是你想要得到的?你希望我死?」

血流一地,僕從們聞異響入室,一時間手忙腳亂,哭成一團。沈岸自始至終都死死盯着宋凝,他的意識已漸漸散亂,但他知道,她並不覺得釋然,他也知道,她沒有刺中他的要害。他帶着紛亂如麻的情緒又一次陷入昏迷。

六、薄暮心動

柳萋萋沒有想到。她原以為,沈岸會一劍殺了宋凝。可他竟沒有殺她。他不僅沒有殺她,還同她圓了房。他甚至被她重傷昏睡,而現在,他還同她有了孩子,沈家正正的長子嫡孫。

命運的車輪,兜兜停停,千迴路轉,終於還是要把他們牽到一起了麼?沈岸以為她就是那個救他的姑娘,這是她惟一的籌碼,她要緊緊攥住,她悄然離開沈府,她在街頭看着他強撐病體四處尋她,這就夠了,她沒有估錯,他就是這樣一個男人,為了心目中的信仰道義,可以犧牲一切。他再不回府,為了一個她,另置別院,姜國上下,街頭巷尾,到處流傳着他不顧國婚,義薄雲天的佳話。

宋凝,終究是我賭贏……然而為什麼,我那麼恐懼,恐懼到死,噩夢纏身,我怕,我怕終有一天,終有那麼一天,就憑沈岸這樣的性子,我會死無葬身之地……

黎莊公十九年六月,沈洛在黎姜兩國一片交惡中降生。沈岸抱起他,他並不哭,像是睡着了一般。一種很陌生的感覺洶湧而至——為什麼?床帳下的宋凝忽然輕笑道:「為什麼不生下他,這是沈府的嫡孫,將來你死了,就是他繼承沈府的家業。」他寒意驟起,抱還孩子,拂袖便走。

身後傳來嬰孩哇哇的哭聲,他在門口停住。這是他們的孩子。她終是願意生下孩子,她竟為了恨之入骨的仇人生下孩子。仿佛終於有了聯結兩人的紐帶,這孩兒是他的長子,而她是他兒子的母親。她是他的妻子了。他抱着這孩子,湧上衝動,竟想抱一抱重重簾紗後虛弱的她。然而她是多麼恨他的,他只能猶自拼命忍住,半晌才道:「宋凝,天下沒有哪個女子,一心盼着丈夫死在戰場上。」可她卻緩緩地答道:「哦?」

遷出沈府後,柳萋萋經常魂不守舍,再次被診出喜脈後,愈發戰戰兢兢。沈岸總見她趁人不在意時偷偷對着那塊鑲着金箔的玉佩發愣。他心中疑惑,卻也只當她是自己嚇自己。老嬤嬤在一旁附和:「當日是那敬武公主硬逼着咱們夫人登瞿山才滑的胎,這次好生將養着,夫人大可放心。」

沈岸不語,良久,他搭住柳萋萋的肩膀溫聲說道:「你手上那隻玉鐲子呢?我記得許久以前你一直戴着,還記得麼,你救我那一夜…我聽宮裡太醫說了,玉鐲子能安胎養神,你放在何處了?我給你取來。」

一聲「啪」的脆響,瓷水杯被打翻,碎裂一地。柳萋萋忽如被火燙了一般,渾身顫慄。她無措地看着他,僵硬地搖頭,淚水奪眶而出。

他的心抽了一下,問她:「萋萋,你怎麼了?」

他反覆做着同一個夢,那個他看不清模樣的人,是救他的姑娘。

夢中,那人的臉龐便露出來,萬水千山,如黛紅顏,展顏一笑,梨渦深深。蓬鬆的烏髮,漲滿了他的眼帘,看不見道路山川,只是漆黑一片。她的身影如冰雪中傲然怒放的紅蓮一般,再也揮之不去。

自常住別院後,沈岸一月才回一次府第。初初,他總聽說她每日去正堂給老將軍老夫人請安,從不遲到,風雨無阻。他看到他的洛兒一日比一日聰穎可愛。

這裡是沈岸從小長大的家。這是他的兒子。

沈洛像了宋凝十成十,倍受全家老小的寵愛,反襯得他這個父親如外人一般。他看到她抱着洛兒,滿心滿眼都是濃濃的愛。漸漸,他每隔幾日便要回一次家,到後來,他甚至日日都要見她一回,在無人的角落。他知道洛兒看到她傷心,總是摸摸她的臉,輕吻一下。他心疼得厲害,可他沒有資格,他是惟一一個沒有資格心疼她的人。洛兒從不喊他作父親。她的右手已被他所廢,她再不能舞動她的紫徽槍,耍出遊龍驚鳳的槍法。

而她,從不曾怨過一個字。

他在黑暗中注視着她。她終日坐在水閣之上,面容靜默,波瀾不驚,朝朝暮暮,花開花落,只是看書,只是看書。

他想起洞房花燭夜挑開她頭上喜帕的那個瞬間,莫非只是自己的幻覺?

殘陽被薄霧籠罩,如血燦紅,一點一點透過樹葉的縫隙,一地碎金。她一身素白的棉布袍子,便被映上了淡淡的金色,頸間幾綹髮絲散落下來,也似染上了一層金輝,襯得她的眼眸清澈如水,底部是一望無際的深淵,那麼絕望,那麼黑暗,也許,還有她支離破碎的心吧。她一直那麼痛苦……可是,真正能明白她的人,又有幾個?——忽然生出這樣的想法,他被自己大吃一驚,只能拼命忍住,苦澀的感覺卻久久不能褪去。她筆直的背脊,在夕陽下映成一抹長長的倒影,那樣驕傲,那樣寂寥。坐下,她只慢慢地,若無其事地另翻一頁。

他感到一陣眩暈。

他不是神,他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

七、悲風汩起

洛兒在四歲那年隆冬夭折。

他的兒子,他和她惟一的孩子,洛兒短短的一生,他的父親未曾給他講過一個故事,未曾教過他一句成語,未曾抱過他拍拍他的肩說,洛兒,方才那套劍法練的不錯。他的兒子最後對他說的是,叔叔。一切總是來不及,他永遠都來不及。

他的女兒刁蠻任性,是他一味縱容的結果,卻害死了他的兒子。看到這個女兒呱呱落地之時,他竟無半點喜悅。可他怎麼能這樣對待她?萋萋應該早就注意到,他愈發頻繁地出門;看着她的時候,他愈發心不在焉,只是沉默,只是沉默。他只能加倍補償。女兒要什麼,他便給什麼,她偷了老嬤嬤的玉鐲子,他也睜一眼閉一眼。

任何一個父親,都會因為她的一點過失而嚴加懲罰,而他卻草草打發過去,仿佛她從來不是自己的孩子。終於,她把沈洛推下了冰水,他,再也來不及,永遠都來不及。

他踉蹌地來到宋凝與沈洛的園中,見到她,如雪中泣血的紅蓮,薄暮中的孤芳倩影終於轉身,她提起那把名揚萬里的紫徽槍,用被他廢去的手,揮槍朝他心上擲去。

她是,真的要殺了他,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而他居然不願躲開,他突然意識到,過去幾年那樣煎熬的日子終於可以結束,能夠死在她手上,一了百了,也是死得其所了罷。

然而她又一次算錯,紅纓槍與他擦身而過。她終於噴出一口鮮血,滑到在他的懷裡,再說不出話來。那永不可付諸言語的傷痛和絕望,只由她一人吞咽,這不公道。她看他,眼裡只剩下空洞,就像從不認識他。他多想回到從前,甚至回到她還會冷冷地譏諷他的時候,至少她對他還有厭惡。

如今,她便真真是再無可能愛他了。

宋凝垮了,她頭頂上濃密的青絲一夜間生出半截華發。沈岸搬回府中,他想照顧她,而她再不願見到他,身子剛好了一些,就自己尋了城外一處僻靜的宅院,遠離他的將軍府。兩年過去,她才能和人提起沈洛的名字。在她能開口的時候,心裡的激動已經過去了。常常她知道自己心裡在哭,但她不會哭出來。

那時候她怎麼做呢?

她嘆一口氣。再不能笑。

九、古剎清夢

沈岸鎮守江陵,地處姜黎兩國邊境上另一片地界,瀕臨大海。他每日埋頭苦練兵士,稍有不慎便嚴加懲罰,不近人情,讓一些新近入伍的年輕下士怨聲載道。副將見沈將軍終日借操練麻痹自己,今非昔比,只以為他是青年喪子才鬱鬱寡歡,便向他薦了江陵最負盛名的青雲寺,讓長門僧為沈洛做一場法事,超度亡靈。

沈岸念及洛兒,便得空去了江陵的海邊。冒着大雨,買了兩把潮軟的香入青雲寺。雨水潺潺地從石階上流下來,微笑的佛前有濃香繚繞不已,他為洛兒點了一炷香。疲憊的他,緊握着那炷香,滾燙的香灰像被擊中的鳥一樣倏然跌落下來,燙在他手上,那一剎那的燙與痛,恰恰好就是宋凝給他的感覺。

「將軍節哀。」法事過後,副將尋來寺中住持,慈眉清翟,沈岸跟從他入室小坐。庭外一池白蓮猶自閒閒地開着。

「沈將軍想必是極疼小公子了。」老僧看了他許久,淡淡開口。

「住持此言差矣。實不相瞞,泊舟與犬子……不甚親疏,只是思及小兒天賦異稟,聰穎伶俐,長得也……也極肖內子。」

「沈將軍,家中夫人可安好?」

沈岸一怔,一時間不知說什麼才好。

「將軍心中鬱結之苦,實是一個情字。」

「這情字,是為何物?」

「子千百日不坐此,今適坐此;我見千百人不相悅,獨見君相悅。」

「住持可願度我出這苦海?」

「苦海無涯,我若得將軍一半慧根,便只這四字——從心所欲。」

一直到現在,他才知道,愛情是那樣一種緘默、羞澀而笨拙的東西,它的平淡,它的不可抗拒,惟有年長者與情深者方能懂得。

此後,沈岸得空便去寺中坐禪,而老僧卻再不言語。日復一日,月復一月,兩月過後,沈岸奉旨班師回朝。

日薄西山,沈岸拜別兀自入定的住持,將踏出房門之際,忽聞老僧嘆道:「她幼失所恃,性情剛烈而英貌出眾,能避免禍事麼?」

沈岸心中陡然一沉。

他知道她是指誰。可那位救他的姑娘,卻不是她啊。

是柳萋萋救了他,他便給她情,卻從沒給過她心。他不知道怎麼給,他已經竭盡所能。

他知道,自己不是別人想象中那麼道德完美的人。沈岸,是個軟弱的人。他確確傷害了宋凝,洛兒的死亦有他的一份。可為了保護恩重如山的柳萋萋,守護他心中的大仁大義,他不能不那麼做。他曾想過讓她遭受冷漠,以懲罰她對忠義的漠視、對姜國的辱沒,他要折磨她,來償還她對萋萋的傷害。可是,他錯了。她並不像他想象的那樣,是個冷酷、怨毒的貴族千金,相反的,她並不驕縱,也從未傷過沈家一分一毫。

更可怕的是,她堅強。她不屈的眼神,無論是那個冰雪中的少女,還是水閣上的少婦,都從未改變。他知道,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擔心着,他終將無可挽回地墜入對她的愛戀,如今,這種擔心真的發生了——

宋凝,我愛上了你。

他曾經用他所有的意志,他作為一個男人、一個將軍無堅不摧的決心來抵抗它,但無能為力。他心中的恨,抗拒不了她的純潔和堅強。可是他又怎麼能愛上她呢?她是殺死他孩子的仇人,她是讓大敗姜國的敵國公主,她寧願他生不如死啊。

而他果真,已生不如死。

宋凝,宋凝。她那麼堅強,那麼倔強,她的身上有他無法抵禦的美好和誘惑。只一個薄暮下的轉身,他的心,便遺落在她的身上。即使她挖苦他、嘲諷他、刺傷他、恨透他,他依然,不可救藥地愛上了她,不知不覺,就心甘情願地喝下她的毒酒。

她的固執、她的不屈,她艷麗的梨渦,筆直的背影,她一個人獨坐水閣之上的孤寂,滑倒在他懷裡的絕望,一點一滴,全都深深刻在他的心上。

一個冷傲的將軍,竟然愛上了不共戴天的女人,用盡靈魂所有的激狂。

多少次他欲將踏入她的別院,卻想起她倒在他懷中絕望的雙眼,只得生生止步。他怕了,堂堂七尺男兒,從不為兒女情長所困,從不在女子的臂彎中蹉跎歲月,但那都不是宋凝。只有宋凝,他為她苦苦煎熬,他真想見她,卻真怕見她,從前尚存的一絲僥倖,都已隨洛兒之死消失殆盡,她應是恨透了他。

阿凝。阿凝。她不想再見到他,她要他死啊。

夢裡,妻子相伴,月下清影;夢醒,一妾一女,怯怯相望。

夢中所願,這便是從心所欲麼?

夫妻相悖,恩將仇報,違背倫常,這便是從心所欲麼?

恩重如山,忠義相報,有始有終,這是我童年的信仰。今生今世,我斷不能負那救我之人。

阿凝,此生,就讓我一人背負這罪孽深重,受刀斧鋸,烈火焚罷!

下輩子我一定會等着你,早一點遇見你,我只等着你,可好?

十、付之一炬

籠中之鳥,能再一次飛翔麼?受辱的孩子,能再一次去愛麼?

她曾是一個大膽而可愛的姑娘,隨着春陽在藍色的天空下起舞。

他也曾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孩子,在雪滿大地的街道上奔跑。

月,映照在岳城外靜謐的屋頂上,水閣中沉睡的佳人,你不知道,岳城內的一個男人如何為愛所苦。他本是姜國的鎮遠將軍,他就是忠誠的化身。而你看,那黑夜裡明亮的孤星,在破曉時消逝無蹤;你聽,一個痛苦的男人在吶喊!

對他而言,百萬星辰,也比不上你清澈的明眸;萬紫千紅,也及不上你艷麗的笑容。你是他冰冷的記憶中惟一炙熱的夢想,只消一眼,你便能點燃他的生命。他的心在瘋狂絕望的哭泣,他心底的吶喊穿越高山低谷,向你傳來。他在最隱秘、最深沉的黑夜裡愛你。這奇異的塵世,混合了冰冷與烈焰般的愛。

水閣中沉睡的佳人,你並不知道,那樣一個男人如何為愛所苦,為愛所苦啊——這致命的愛情!

人世何其不公,她脈脈不語,我一無所有;人世何其不公,愛上救你的姑娘吧!神明,究竟是在高高的祭壇上,還是在彷徨的心靈深處?

七年前的那個冬天,桑陽關前,茫茫人海中,你騎着黑色的戰馬,不費吹灰之力就打敗了我,挑下我的頭盔。因為這一挑,我覺得自己已經等了好久好久,等待是一生中最初的蒼老。

我願自己有一雙痴兒般永遠置身幻覺的眼睛,將積攢多年的熱情一次拋擲,將反覆揣想的願望一併實現。情到濃時,拼將一生休。

因為,你再不來,我就要老了。

君姑娘給我兩日時間。

月夜如此靜美,而我卻孑然一身。

我不想死,我還想舞動我的紅纓槍,馳騁邊疆,我還想歡笑、看清風明月。我多麼想念我的故鄉,我親愛的哥哥,我唯一的親人……

我不想死。

我不想,在還沒被愛過之前,就這樣死去。

為所愛之人活下去,沈岸,沈岸,我愛你至死不渝,我施予你別無所求。

我要自由,選擇自己的生活,不遭盜竊,不遭陷害,不遭褻瀆,沒有禁忌。

我要的自由,沒有神明,沒有國家。分隔你我的兩個世界,有一天終會融合為一,我願意這樣相信,即使獻出我的生命。

我愛你,就像白晝戀着黑夜,烈火終將融化堅冰!

十一、將軍白髮

將軍府與城外的別院,相去二十多里歧路,沈岸竟用了不到兩刻時間。水閣上的火已燒無可燒,半天紅光,廢墟一片。他跪在地上,連地都是熱的。

這是怎樣的恨意,這是怎樣的決絕。

她死了,在這個寂寥的黃昏。

他早該來的。在昏黃的池塘邊,他終於看清那個救她的姑娘。朝為紅顏,暮為枯骨。

他觸到她脛骨處的那隻玉鐲,電光火石之間,就着池水上宋凝抱他的模樣,他想起那個雪夜裡貼近他的那個溫暖身體,那隻溫潤的玉鐲。

他早該知道的,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除了她,

誰家女子有這個孤勇在屍橫遍野的修羅場上救他出來?

誰家女子有這個魄力背負他翻山越嶺不離不棄?

誰家女子腕上的玉鐲會有這樣刻骨銘心的溫暖?

然而,誰家女子可以承受新婚之傷、奪夫之恨和圓房之辱?

誰家女子可以被廢去能舞動驚世槍法的右手而不吭一聲?

誰家女子能夠經受自己聰慧通透的愛兒早早夭折?

是誰?是誰?

是十七歲如花似玉的少女?還是雙十年華孑然一身的少婦?

是幼失枯恃的妹妹?還是青年喪子的母親?

胸中經久的鬱結再也忍不住,他猛地嘔出一大口鮮血。她什麼都不留給他,她到最後,竟是沒有任何話要對他說。而他自此,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從看到宋凝屍首的那一刻起,沈岸就瘋了。

他逼死了她。她那樣的女人,竟是想死了。

他逼死了他的妻子,他親手逼死了這世上惟一愛他成痴的女人,一步一步,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他的義薄雲天,七年來姜國上下眾口相傳的佳話,反變成荒謬絕倫的笑話。

他想起記事的時候母親便教他,要做一個頂天立地、精忠報國的男子漢,他一直努力這麼做,他也以為自己做到了。可惜他終究做不成。

他本就不是那樣的人,他也不想再裝下去。沈岸和宋凝,其實那麼相像,他們都有一種孤勇,獨行在愛情之路上,一路走到盡頭,把路走死,把路走絕。

阿凝,阿凝,阿凝。如同夢囈一般。他還是不能放她回家。一切既然木已成舟,無可逆轉,那便更加徹底些罷——

他要背棄國家、背棄信仰、背棄家族、背棄生命、拋妾棄女。

他要被全世界唾罵,他要遺臭萬年,他要不得超生,他要她的哥哥手刃他自己,他要把他所有的全部散盡,他要萬劫不復的毀滅。

他要迅速地結束生命,快些,再快些。

這是怎樣的瘋狂,這是怎樣的恨意。

而縱然一切的一切,也統統抵不過一個宋凝。可再沒有一個宋凝來不顧一切地來救他愛他。

他陡然想起新婚夜裡她蕩漾的那個笑容,傾國傾城,其實是那樣羞澀而甜蜜,她是要對他說:「夫君,我把阿凝交給你,好好地交給你,請一定要珍重啊。」他是她的夫君,他卻沒有珍重,這樣剛烈真摯的好女子。

而他們原本是可以的。策馬邊關,慣看秋月春風,大漠長河,淘盡英雄的生生世世,全部讓他毀了。那一夜,他竟是冷冷地拂袖而去,留她孤身一人,抱着冷被獨坐天明。多少個那樣的夜晚,都生生地錯過了。

她的夜晚,他的夜晚,他們的夜晚!

她死了,他還活着作什麼。

姜國算什麼,亂世爭霸,兩國相鬥,他遇到了她,卻認錯了她。

信仰算什麼,湧泉之恩,相逼為報,到頭來她不過是為他作嫁衣裳。

家族算什麼,道義禮教,束縛人心,他此生未曾嘗過從心所欲的滋味。

至於那一妾一女,他再不願見她們一面。

把她給我,把她還給我,把她留給我。

只要把她留給我。我的阿凝,你不要走,留下陪我。

阿凝,阿凝。一切就快過去了,快過去了,你再等一等,你一定要等我。

阿凝,我想你。

上天將他的雙眼蒙蔽,是為了讓他背負罪孽,抵死糾纏。

鳩山上的禿鷹,食我之肉,飲我之血!只有死亡能將我們結合,讓你我的靈魂遠離這苦難的土壤,讓我們的愛,融入天穹。

宋凝,我愛你至死不渝。在遙遠的前方,讓我和你一同離去。

為你而死,雖死猶生。

桑陽關下,醉臥沙場,朝如青絲暮成雪。仿佛懷中擁着她,沈岸滿足地閉上眼睛。

他想起黎莊公十七年的那個冰雪戰場,此人此地,一見傾心。她叫陣要打敗他,他將她摜下馬,他挑起她的頭盔。

仿佛回到原點一般,一切從未開始,而一切早已結束,黃泉路上,奈何橋邊,該用怎樣的姿勢,他才能奮力抱住她,乞求她不要獨行。

終於能夠,她只有他,他也只有她。

春陽下爛漫的女孩,冬日裡奔跑的男孩……海棠花樹,起舞弄劍,妻兒共賞一池蓮花,終都不是虛妄。沈岸和宋凝,命中注定,本就該如此的。

讓心在燦爛中死去,讓愛在灰燼里重生。

從此永不分離。

-------------------------The End----------------------------

評論列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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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6 06:02:38

差一點就放棄了,幸好遇見你們,真的很感謝你們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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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18 20:08:32

被拉黑了,還有希望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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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28 01:07:56

發了正能量的信息了 還是不回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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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5-22 13:05:48

老師,可以諮詢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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