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問林溪路險遠
作者:依稀YX
林暄知道尋致遠所說的那句「不違約」是什麼意思。
一年之前他與尋致遠有過肌膚之親後,尋致遠曾向他承諾:除非國讎家恨或民族大義,否則你我之間的決裂永遠只存在你離棄我這一種可能,我絕不會主動拋下你。
那句絕交是他主動提起的,只不過他沒料到尋致遠真的會應下。
他本以為那個人會挽留,以為能看到那個人的情緒動盪。甚至他還想過,只要尋致遠肯說一個「不」字,他立刻會同意尋致遠的表白,哪怕明知道對方只是一時失意求安慰,卻也願意接納他不含感情的回饋。
他甚至覺得尋致遠是故意的。那個人沒有主動拋下他,卻是步步緊逼,讓他自己將絕交說出口。
好生聰明,又好生狠厲。
☆、若如初見
「我叫林暄。」
「你好,我是尋致遠。」
「老哥,你這名字聽着挺有意境,不知可否願意為我解讀一番啊?」
「於空谷幽林中尋你,致芬芳秀蔭處,見當空艷陽暄暖,吾不遠萬里為此而來。尋致遠初遇林暄,私心拆析姓名,多有冒犯了。」
「呦,不愧是文學社主編,瞧這嘴皮子溜的,我可真撩不過你。」
tbc.
☆、我要復讀
查完高考成績已經過了些日子,各種情緒都差不多在時間裡沉澱完畢,無非還差個最後的選擇,等收到錄取通知書時就意味着向三年高中徹底告別。
「我要復讀。」在尋致遠第三遍說出這個決定時,坐在茶几對面的父親臉上仍是掩蓋不住的詫異和震驚。也難怪,當初義無反顧說跨省孤身去L市的是他,走出高考考場一臉無所謂說L市某專科學校錄取線很低的是他,暢想和L市的那個人未來相攜相伴的是他,現在擦不乾眼淚卻堅持咬牙說復讀再戰沖重本的人還是他——這個反差不要說是父親,就連尋致遠自己也覺得格外諷刺。
「這不是個小事,你得想清楚,一旦決定……」還未等父親把話說完,尋致遠披上外套站起身,匆匆打斷道:「好了,我出去走走,聯繫過了,文澄跟我一起,不會太晚回來,手機帶着了,你有事可以打電話。」隨即甩門將父親沒來得及說完的那句抱怨關在了屋裡,徑自去車棚推電瓶車。「你這孩子……」父親略顯無奈地搖搖頭,轉身走進書房繼續處理工作上的事。
文澄見到尋致遠時是在家附近的公園。當日時間已是傍暮,公園裡已有一些習慣早吃晚飯的人在納涼消暑。此次約見的主要目的是為尋致遠排解煩憂,安靜的公園倒是個說話聊天的好去處。
「陪我喝點兒?」剛停下車子還沒顧得上打招呼,尋致遠便遞來一聽易拉罐裝的啤酒。文澄不跟他假客氣,抬手接過來:「只喝這一罐,我要養生。」對方不禁調笑道:「那我是不是還該帶點桂圓紅棗枸杞給你泡茶?」
畢竟此番見面是懷揣心事而來,言談之間很難像往日那般無所顧忌,斂了笑容,文澄回想近幾天在QQ聊的話題,言語間流露出關切與擔心:「你真想清楚了嗎?確定真要復讀?你別只一時意氣,將來是沒後悔路的。」
兩人並肩走在步行道,尋致遠回憶着使他下定決心復讀的事由:
「有這麼個人,網上認識的,名字是錦,家在L市。我和他認識快三年了,曾經挺好的朋友,現在絕交了,半點牽連都不留。
「之前我和你說要報L市的某專科,是因為那個學校離他家近,我是準備去陪他的。別多想啊,真的只是朋友,我把他當異姓兄弟的。
「他和我同歲,但上學晚兩年,因為弱視,眼睛幾乎看不清東西。他家裡人也挺不待見他的,覺得一個半瞎子是負擔,所以他以前很自卑,也不怎麼敢和人交際。
「絕交的原因很直白,他說我對他要求太苛刻了,他覺得累,不想現在就考慮什麼謀生技能,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思嘛。
「他說他是殘疾人,做不到像健全人那樣,讓我別太高要求。可是他怎麼不想想,在社會生存面前,肢體殘疾只會讓他活得更艱難,他的先天缺陷就是要他比別人付出更多努力,有誰肯聽他訴苦抹淚?
「我也沒閒着,不是空對他下指令。他弱視看不清黑板的字,用手機拍照發圖給我,我一個個辨識後拼出來發給他,然後還要給他糾正他書寫的錯誤。這占用我多少時間精力?我的付出難道比他少?
「他數學課聽不懂,我搜學習軟件然後試用再給他反饋,還挑選難度適宜的教輔書給他,經常為他講解他不明白的題目。我這都是良心餵狗嗎?他知道這給我帶來多少負擔嗎?
「他在技校選的專業對視力要求高,所以他平時的成績也很差,我問他對自己將來的安排,他說起碼能混完在技校的這三年,至於三年之後,暫時不想考慮。而且,他多次明確表示不會參加高考,因為覺得上學太累,沒意思,也知道自己考不上什麼更高的學校。
「我說當他從技校畢業後已經二十歲,既然不再繼續上學深造更高的學歷,那弱冠之年也應該考慮如何賺錢糊口,他說他什麼也不會,也什麼都不想學,日子有一天算一天。
「我覺得,就算他不參加考試謀求學歷,那至少也應該學點生存技能吧,有本事在身總比什麼都不會好,因此我打算尋找適合他的職業。
「關於L市的那所專科學校,我打算學市場營銷,這樣將來與他一起開一家小店鋪,對外銷售讓我來,他只負責後勤記賬,不需要太高的文化水平。如此,也算是為他尋了一條生存之路。
「我和他構想過很多事,不久前已經跟他家長聯繫過,由於我是跨省去L市,短時假期如果不方便回自己家,就直接客住在他家,他父母也對我說不必見外別拘束。
「我之前覺得,讀本科還是專科都無所謂,人生得一知已足矣,有他在身邊的所有日子都不會苦。可是我忽略了一點,依照我這種設想,有他的日子不苦,倘若沒有他了呢?如果他背棄了我,那我還剩下什麼?
「所以我要復讀,我賭我自己的天資和努力可以上重本,更高的平台也許我會遇到更優秀的人,我很希望在身邊能有共同打拼的知己,但我現在確信至少他不是。」
說到最後,尋致遠忍不住抹了抹眼角早已風乾的眼淚,他不是矯情的人,平日裡鮮少有落淚的時候,最近卻因復讀之事幾次忍不住掩面泣哭,才曉得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tbc.
☆、給你寫信
一路上文澄說的話很少,基本只有在尋致遠情緒波動太大時拍拍他的肩膀勸他別激動,他知道此時傾聽是最好的幫助,對方一貫聰明通透,自己完全能將個中內情分析明白,無需旁人再多解釋,更何況三年友情的決裂並非幾句話就能說得清楚,他終究也還是尋錦兩人友情之外的存在。
「你和錦之間我也插不上手,就像你說的吧你們不是一類人,他既然自甘墮落就不是你憑一己之力能扶起來的,以後有他吃虧的時候,再過幾年等他從技校畢業後看他會不會想起你。」將手裡的空罐丟進路旁的垃圾桶,文澄停住腳步,投向尋致遠的目光充滿堅定,「你既然說你想清楚要復讀了,那我就只希望你別辜負你自己,一年之後我們再站在這裡的時候,但願都能有個滿意的結果。」
心中鬱結的話得以傾吐,尋致遠的情緒轉好了許多,他不是優柔寡斷的人,重情重義但不會藕斷絲連,拿得起放得下,只是一時難以排解悲憤。之前總習慣自己壓在心裡苦着,現在有了值得信任的友人做傾聽者,熬過去只不過是個時間的問題。
「尋,你如果復讀的話,就是和林暄同屆參加高考了,你們聊過考哪的學校嗎?」回家路上,文澄不經意間的一句問候,使得尋致遠心中一顫。這個名字曾經幾乎要融進他的生命里,給他留下過太多難以忘卻的記憶,而如今卻不知怎就揚沙一般被風吹散,顆粒劃在臉上不見痕跡卻是辣辣的疼。
「就,各自努力學習唄,去哪裡取決於高考多少分。」尋致遠試圖能笑得不那麼尷尬,但願文澄沒有察覺出他和林暄之間的異樣。
說起和文澄的友誼,某個角度來說,還幸虧有林暄從中調和。他們三個都是校文學社的成員,尋和文要比林年長一屆,當時分別擔任主編和社長,林是應屆新生。後來,尋致遠由於種種原因轉學,此後他一直顧慮這場變故給自己的聲譽帶來負面影響,因而對從前的舊識多有排斥,文澄雖不知悉詳情,卻念在社團情誼,對尋致遠多有牽掛,無奈對方太過敏感,經常固執拒絕旁人的善意,一些關心也無從表達。當時林暄是尋致遠為數不多的親密朋友,文澄便時常向他問候尋致遠的近況,直到高三下學期,林暄不忍看尋文二人心存隔閡,斟酌過後,找尋致遠說了一直以來文澄的關切。
回到家裡,尋致遠走進臥室順手關了房門,坐在書桌前,凝視着桌面神遊。林暄這個名字一直盤桓在胸口,使得呼吸都仿佛伴隨着阻滯的感覺。他抓過空調遙控器,將溫度連降了兩攝氏度,立刻又好像碰着燙手山芋似的趕緊把遙控器扔到床頭。心裡的煩躁當然不能指望外物來降解,可是目前還真想不出更好的方案。
盤着腿躺在床上,透過窗戶看室外的月亮,不知為何心中這份沒來由的煩躁愈演愈烈,於是他起身拉緊了窗簾。本想着能眼不見心不煩,在一片漆黑里圖個清靜,卻發現那個名字根本不是在眼前而是在心尖,倘若不能妥善處理好與那人的關係,只怕仍然會像今天這樣,熟人隨口的一句提及就讓自己慌亂無所適從。
「等我高考完了,要給你寫封長信,寄給你全宇宙的愛和自太古至永劫的思念①,鼓勵你高三這關鍵一年,到時候你千萬要用心看。」突然間想起來了幾個月前對林暄說過的這句話,尋致遠覺得自己今晚上如果不做點什麼肯定是別想睡着了,於是他披上衣服摁開檯燈試着寫這封早前承諾過的信。
「寫給林暄:
先前我說打算等我高考完之後給你寫封信,這件事我今日兌現。
我之所以有這個想法,是因為我自認為很多時候我有很多話都沒能對你說。我不知道在你看來我算不算內斂,我只是總覺得很多情緒自己收在心裡就足夠了,不到特定時刻似乎總不便言說。
我有太多話想說給你,但不知為什麼每次開口前都自行放棄。於是今天想着不妨把它們都寫下來,私心以為或許白紙黑字的憑證更容易讓你相信。
這封信的全部內容都是我的真情實意,一筆一畫之間都是我的赤誠之心。我不知道信中的形象是否與我平日外顯有所差異,但如果你覺得有,那我則請你採信我今日親筆書寫的真心。
不知道是不是近鄉情更怯,平常總覺得太多話沒能說出口,現如今展開信紙時竟不知道該從何寫起。
我們有多久不曾見過了呢?突然想問這個問題,不知你是否算過時間。還記得此前我們說過暑假一起去吃頓海鮮自助嗎?現如今海還是海,魚羊仍然新鮮,而那個磨刀霍霍要打劫我錢包的你去了哪裡呢?
其實我一直想問,我們怎麼就到了現在的地步呢?沒有爭吵,沒有矛盾,卻不約而同的斷絕聯絡。我想過要不要主動找你,可是我卻不敢,生怕自己稍有哪裡做的不好惹你厭嫌。
如果非要將千言萬語彙成一句,那麼我不敢談什麼深情,只能盡力堆積起所有的勇氣,問出一句:你肯相信我嗎?
你知道嗎,膽小鬼連幸福都會害怕,碰到棉花都會受傷,有時還被幸福所傷②。我從來都害怕自作多情,以至於乾脆轉身裝作毫不在意,藉此來避免有可能收到的傷痛。
突然就感慨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見,你還記得初見時的我們嗎?那時我們感嘆相見恨晚,覺得彼此有着太多相似的經歷,看到對方時就好像找到了世界上的另一個自己,許多話只說一半對方便已心中瞭然……我們在無數個深夜暢談理想,互相鼓勵對方的志向,做過很多海誓山盟的承諾——這一切我一直都記得,並且我想你也是同樣記得。只是後來不知什麼時候改變了,我越來越少對你談及我的內心想法,卻越來越多批評你膚淺幼稚不切實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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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覺老師還是蠻好的,上次分手都特別難過,後來聽了情感調解之後,我也很快走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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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幫助複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