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被曝手寫「不開房保證書」而備受關注的永州中院庭長日前被停職。今日,永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就其「手寫不開房保證書」一事發布了事件調查通報:經多次對「保證書」所涉相關當事人進行調查,目前暫無證據證實屈中亞與「保證書」中的唐某艷、沈某、楊某章、鄧某珍有不正當的男女關係,另,黃某香在外打工,尚未對其進行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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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長寫"不開房"保證書 自稱遭"偏執"妻子持刀相逼
8月3日,因一張「不開房」保證書,湖南永州中院51歲的法官屈中亞陷入了一場巨大的輿論漩渦。這張來自朋友圈截屏的保證書稱,為了老婆身體健康,屈中亞堅決與黃某某等五位女子「斷絕不正當的男女關係」,「不再與她們開房」等。
該保證書的內容以及由此引發的輿論風暴,讓當事人屈中亞感到尷尬、羞愧、自責,百口莫辯。8月6日,在「保證書」被媒體報道的第二天,他被宣布停止永州中院刑二庭庭長職務,接受調查。
記者歷時十餘天,在採訪屈中亞夫婦及其同事、鄰居,以及幾位被提到的女性之後,得出了與保證書內容完全不同的情況。
保證書中所提五位女性中的四位均表示,她們並沒有與屈中亞有任何不正當關係,對此事她們感到「很憤怒」、「很冤屈」,希望通過澎湃新聞澄清事實,還其清白。同時,她們對該事件給自己家庭生活帶來的影響保有追責的權利。
實際上,在五位女性在被保證書污名之前,其中三位女性已經多次遭受過屈中亞妻子何詠梅(化名)無端懷疑和糾纏。
何詠梅在精神病院住院 家屬供圖
何詠梅的疾病診斷情況 澎湃新聞記者 譚君 圖
8月12日,澎湃新聞從永州市芝山醫院(該市精神病醫院)獲悉,何詠梅已被該院診斷為「偏執狀態」(偏執性精神障礙的一種),並在該院治療。「這種病的典型特點就是妄想。在她的世界裡,妄想着存在某個事實,對此堅信不疑,只是苦於找不到證據。只有藥物和專業的心理治療,才能讓她的妄想動搖。」芝山醫院的醫生介紹說。
「風暴」
「我屈中亞今天慎重思量自己以前的所作所為影響到了家庭和老婆的身體健康。出於對家庭的責任,對老婆何某某說句對不起,我錯了。我在這裡保證和發誓:堅決跟黃某某、楊某某、沈某、唐某某、鄧某某斷絕一切不正當的男女關係。保證做到,不再與她們電話、QQ、微信、短信、開房等一切聯繫,今後不再與任何女人再有不正當的關係。希望老婆相信我這次的決心。屈中亞。7月20日。」
該保證書出現在網上的時間為8月3日。截圖中微信名為「亞夫」的人,正是今年51歲的永州中院刑二庭庭長屈中亞。一個多月前,他通過永州市人大任命獲擔此職。此前,他擔任該院立案信訪局局長多年。他任職期間,永州中院的信訪工作,由全省中院排名倒數第二上升為全省前列。
「不開房」保證書像個炸彈,在社交媒體瘋狂轉載。但漩渦中心的永州中院,則是另一種看法。
屈中亞多年的老同事、永州中院環境資源庭法官張暉(化名)說,他當時看到帖子的第一反應是,「這是開玩笑的」,因為「我們同事這麼多年,老屈不可能有這種事,他人比較單純,平時對別的女性不殷勤,和老婆一直很恩愛,走路都是手牽手。」網帖轉發得越來越多,成大輝又想,「是不是有人故意抹黑法官,打擊報復?」
而作為事件當事人,屈中亞是8月3日下午接到院裡的電話後,才得知自己成為了輿論焦點。
屈中亞展示妻子寫保證書前拿來砍人的刀。澎湃新聞記者 譚君 圖
「當時整個人都懵了。」屈中亞向記者回憶。他說,上述保證書事出有因——那是12天前的7月20日,一場激烈的爭吵之中,妻子持刀相逼,他為穩住妻子,完全按她意思所寫,「她念一句,我寫一句」。
「要知道她會弄到網上去,打死我也不會寫啊。」屈中亞說,他顯然高估了妻子情緒的自制力。
屈中亞的妻子何詠梅(化名),今年48歲,曾在永州東安某礦衛生所工作,2008年左右,為結束長達十餘年的兩地分居生活,她放棄工作,回家「相夫教子」。
在屈中亞的多名同事看來,屈中亞夫妻倆感情非常好,屈中亞鮮少去法院食堂,而是每頓回家吃飯。加過屈中亞微信的同事則發現,屈中亞的微信朋友圈發布的內容大部分都是夫妻執手相攜的幸福場景。
何詠梅說,夫妻生活在一起後,丈夫的一日三餐均由自己精心烹飪,倆人默契到「他筷子一放,我就知道要拿紙巾,他眼睛一掃,我立馬遞上水杯」的程度。
但屈中亞卻感受到,近幾年來,妻子變得越來越愛吃醋,他在家裡接到任何一個電話,她都會豎耳聆聽,聽到女性的聲音,她就高度緊張,事後細細「盤問」。
屈中亞為不讓妻子多心,在家裡接到女性電話會說「什麼事明天到辦公室再說」。結果妻子反而疑心更重,「為何要明天說?今天說不得?」事後,她還去他的辦公室翻閱他座機的通話記錄。
面對妻子的這股「醋勁」,屈中亞說,他採取的做法是,將手機完全開放給妻子——「我反正沒什麼,隨她去查」。他以為這樣能消除她的誤解。直到出事後他才從精神科醫生那明白,妻子的行為已經是一種「偏執狀態」,他順着她去的做法,反而會讓她認為她的懷疑是對的。
何詠梅說,屈中亞名為「亞夫」的朋友圈內容均為妻子代發。 澎湃新聞記者 譚君 圖
何詠梅告訴記者,屈中亞朋友圈裡滿屏的秀恩愛、曬幸福,實際上都是她「代發」的。7月20日逼丈夫寫完保證書後,她拍下發到朋友圈,「讓大家來評評理」,並像往常一樣配上了一段文字:「家永遠都是家,那是取代不了的愛。老婆:對不起,我錯了!徹底地錯了。最後一次請相信我。」
不過,發出去不到兩分鐘,她隨即將該條朋友圈刪除——考慮到對正在找工作的兒子不好。
這條沒有評論、沒有點讚,僅存在不到2分鐘的朋友圈,12天之後,以截圖形式出現在網上。永州中院紀監委當天介入調查。隨後,屈中亞被宣布停職。
事發後,保證書中提到的五位女性其中四人接受有關部門調查,她們有的帶着自己丈夫的照片、有的打印了厚厚的通話記錄,表明其與屈中亞並無任何不正當關係,但家庭、生活已受到嚴重影響,要求提起名譽侵權訴訟。一位說,「我老公要殺人了,要提刀來砍他(屈中亞)」,另一位說,「我老公說要離婚,我怎麼解釋得清啊。」
在接受永州市紀委監察駐永州中院紀檢監察組調查是否有「丈夫和5位女性不正當關係」時,何詠梅表示,「完全沒有,僅僅是懷疑」。近幾年來,她無法控制自己對丈夫的無端猜疑,這種情緒在7月20日那天達到頂點。
吵架
在7月20日之前,夫妻已經吵架幾天了。
住在樓下的永州中院法警羅鳴(化名)記得,7月18日一整晚,樓上屈庭長家噼里啪啦響個不停。「他倆又搞架了」,羅鳴的印象中,近年來屈庭長家吵架不少,不過吵完之後,又很快和好。她常和何詠梅一起散步,知道她既將丈夫放在最要緊的位置,又對他很不放心,「屈庭長一出差,她就很擔憂,說『外面好多誘惑』」。
7月19日早上,羅鳴換上制服去上班,出門時,樓上還在吵。中間她回家取東西,發現樓上仍然在吵,她上去敲了幾下門,卻沒有敲開。
此時的屈中亞,正陷入了妻子何詠梅發起的無解之問中——你為什麼還要跟她聯繫?
這個「她」,指的就是後來保證書中何詠梅唯一認識的女性、排名第四的唐某某。
唐某某今年42歲,在永州開美容院,幾年前因兒子在學校的傷害糾紛,認識了在立案庭工作的屈中亞。後來庭里一位鄭姓法官和唐某某美容院的店長建立戀愛關係,何詠梅以嫂子的名義請鄭法官及其女友、唐某某到家裡吃飯。
「她衣着時尚,我有點不放心。」何詠梅說。後來在一次外出旅遊時,唐某某突然給丈夫打來一個電話,她就左想右想了。
「我對唐某某說,和老婆在外面旅遊,她說那就回去再說吧。」屈中亞回憶,妻子對「回去再說」這四個字無法理喻的氣憤,「她說,什麼事要回去再說?現在不能說?」
隨後,何詠梅用丈夫手機發短信大罵唐某某,並刪除自己與唐的微信、手機。同時警告丈夫不准和唐某某聯繫,又將丈夫手機中唐某某的號碼列入黑名單——「這樣我就可以看到唐某某是否給我老公打過電話,而我老公又不會接到她電話。」何詠梅解釋。
8月12日,澎湃新聞從屈中亞手機的騷擾攔截中看到,2018年1月24日唐某某曾有一次來電,此後均無攔截記錄,至2019年7月9日,這一天有三次來電。
唐某某向澎湃新聞表示,自2018年未打通屈中亞電話後,再無聯繫,直至上個月,她有個產品被扣,情急之下,想起屈中亞有一位在工商局上班的朋友,希望他能幫上忙。屈中亞電話無法打通後,她拿店裡員工手機聯繫上了屈中亞。
而在何詠梅這邊,當她發現了這個熟悉的名字又出現後,她馬上調取丈夫當日的通話記錄,發現該號碼被攔截之後有一個陌生電話進來,很快確認了唐某某用她員工的手機聯繫過丈夫。
幾日之後,何詠梅還發現了一個更「震驚」的事實:唐某某又開了一家美容店,就在離中院200米的地方。「如果她要勾引我老公,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嗎?」何詠梅對記者說。她馬上邀一位朋友去該美容院找唐某某,並將唐某某員工端來的水潑到了唐某某臉上,又把兩個水杯都砸碎,辱罵後離開。
唐某某說,考慮到自己的兒子在場,她沒有當場發怒,拿毛巾擦臉後,來到永州中院,打電話叫何詠梅來法院說理,但何沒有來。她打電話給屈中亞,要求他出面處理。
屈中亞說,他知道此事之後也無可奈何,後來他收到了唐某某發來的手機彩信,那是一張他車牌號的圖片,「對我不出面處理,帶了點威脅的意思」。面對這樣的短信,屈中亞回了四個字,「請你報警」。
屈中亞說,7月9日之後數日,何詠梅因唐某某的來電多次找他吵鬧。他反覆向妻子解釋,他接到唐某某電話後,只是告訴了她一個電話號碼。
8月10日,記者在屈中亞家中採訪時,屈中亞向記者展示了家中夫妻吵架的「證據「——客廳與陽台之間的兩扇玻璃推門被砸壞,一扇的雙層玻璃變成單層,一扇的玻璃裂開;臥室的門鉸鏈徹底斷裂,門變成了獨立的門板。
猜疑
屈中亞告訴記者,事實上,近年來,他一直都處在難以「自證清白「的無奈之中。
就在唐某某找過來的一個月前,屈中亞已經「應付」過另一名女性,即保證書中提到的第三位女性,沈某。沈某今年38歲,在永州經營廣告生意。幾年前通過一位做鋁合金門窗生意的朋友,認識了屈中亞。
「就是認識而已,我連他的全名都不清楚,只知道他姓屈。」8月10日,沈某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表示。
何詠梅也不認識沈某,至於為何懷疑她,「可能是打過電話,她聲音比較嗲。」何詠梅說。後來她悄悄調查過沈某,掌握了她的身份信息、家庭住址、子女情況等,還去她的廣告店看過。沈某得知何詠梅調查她後,撲到屈中亞辦公室怒罵了半個小時。
而更早前的去年冬天,何詠梅就單方與保證書中提到的第一位女性黃某某「較勁「。
黃某某是屈中亞當立案信訪局局長時,辦理的一起信訪案件的當事人。「她因征地拆遷的事上訪,領導交辦要妥善處理,我多方協調,最後她獲得了1.8萬元的補償。」屈中亞說,黃某某對他的工作表示認可,曾給他發過一條「(歡迎)你來祁陽玩」的短信。
在屈中亞看來,這原本是再正常不過的客套話,但在何詠梅那被解讀為:「為什麼盼望我老公到你那去?」為此,去年冬天,何詠梅要求丈夫開車去祁陽找黃某某。到了祁陽,屈中亞致電黃某某,「我老婆總是懷疑你,你能不能出來說明一下?」黃某某委婉拒絕,避而不見。
何詠梅氣憤不已。今年4月左右,她再次要求去祁陽找黃某某,並且要「帶證人」。住在隔壁的永州中院民一庭法官朱西(化名)及其妻子,作為何詠梅信任的人被邀請一起去祁陽。
這一次,由朱西出面給黃某某打電話。「我給黃某某做工作,說我們都是搞法律的,不會對她怎麼樣,只希望她能幫個忙了卻何詠梅的心愿,她身體不好,有病。」朱西對記者說。黃某某再次拒絕見面,在電話掛斷那一刻,何詠梅一腳踹向汽車前擋風玻璃,玻璃瞬間破裂。
為了平息何詠梅的怒火,四人駕車圍着祁陽縣城打轉,看到小區就停車詢問是否有叫「黃某某」的人。在打聽了多個小區仍然無果、且天黑轉冷的情況下,何詠梅才同意回永州。8月10日至21日,記者多次致電黃某某的兩個手機號,均無法接通。
近年來,挖掘丈夫身邊任何可能的出軌線索,是何詠梅生活的重要內容。
保證書中提到的第二位女性楊某某,今年38歲。2013年,她的丈夫因一起交通事故到永州中院進行立案諮詢時,與屈中亞有過電話溝通。她對記者表示,自那之後,她從未聯繫過屈中亞,她可以提交近五年的通話記錄為證,法院也可以拿她的身份證去查她的相關情況。
至於楊某某被作為懷疑對象的原因,何詠梅回應說:「我也不記得了,可能是她在朋友圈曬過在外遊玩的照片。」
何詠梅曾購買追蹤器 澎湃新聞記者 譚君 圖
何詠梅的網購記錄顯示,她於2018年12月3日晚,花218元購買過一台追蹤器,「專門安裝在我老公的汽車上,不過一直沒發現什麼線索。」
手術
何詠梅患有心臟神經症。
何詠梅的疾病診斷情況 澎湃新聞記者 譚君 圖
永州市中心醫院的出院診斷書顯示,2017年6月2日,何詠梅曾進行冠脈造影檢查,排除冠心病,心臟神經症可能性大。為治療該病,她住院三天。「我經常胸口疼,疼得受不了時,是快要死了的感覺。」何詠梅說,出院時,醫生叮囑屈中亞,要讓妻子保持心情舒暢,不要惹她生氣。
為了做到這一點,屈中亞除了手機不設防、像透明人一樣生活在妻子身邊外,還處處「順遂妻意」。如妻子當着朋友的面不准他喝酒,讓他很沒面子,但他下次仍然帶妻子出席飯局;婆媳矛盾發生時,他以沉默縱容了妻子的某些不當言行。
「我毫不懷疑她對我的愛,但她的愛變成了病態的愛。」屈中亞說,一想到妻子身體不好,後來又做手術,他就感到理解和心疼,所以接納和包容了她的過分,這種容忍,有時甚至失去了原則。
何詠梅的疾病診斷情況 澎湃新聞記者 譚君 圖
另一份永州市中心醫院的出院診斷書顯示,2018年1月18日,何詠梅由於子宮多發性肌瘤,進行了子宮全切術和雙側輸卵管切除術。
2015年國家放開二胎後,屈中亞想要二胎。孕前檢查時何詠梅查出子宮內有肌瘤。兩人沒有放棄,採取保守治療。「這是國家給的福利」,屈中亞一度信心滿滿,在單位,同事們都知道他在備孕二胎。
然而,經過一年的保守治療,何詠梅子宮內的瘤子不但沒縮小,反而在停藥後突然長大,幾個月後長得有兩個拳頭大,醫生建議連子宮一起切掉。屈中亞提出希望保下輸卵管,想着以後也許能做試管嬰兒。但在醫生提醒保留輸卵管有再患肌瘤風險後,何詠梅拍板對子宮和輸卵管全切。
「我是一個要強的女人,老公之前那麼想要孩子,現在我沒有子宮了,也沒有輸卵管了,他會不會去外面找人?」何詠梅整日整夜都在想這個問題。儘管屈中亞已經接受這個現實,並做工作,「我們的兒子這麼大了,我要是跟別人生了,我們的兒子會管他嗎?」
「他跟我講過之後,我當時覺得是這個道理,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半夜我睡不着,抓他起來折騰。」何詠梅說。
考慮到妻子的身體經不起這樣的胡思亂想,屈中亞出差時,儘量帶上他的小舅子何某。何某是何詠梅的親弟弟,在永州中院當司機。開房時,屈中亞要麼就把房間開在隔壁,要麼讓小舅子和他住一間房。
但這樣仍擋不住何詠梅的猜疑。「我姐一早打電話過來,要我去姐夫房間看看有沒有什麼異樣,後來姐夫都和我睡一個房間了,我姐居然說,『你帶你姐夫出去找女人』。」何詠梅的弟弟何某搖頭道,「我是她親弟弟她都不信任我。」。
實際上,屈中亞也想過妻子的精神可能出了問題。五個多月前,他遇到永州市芝山醫院前院長伍鐵橋,「聊過之後,伍院長半開玩笑地說,要到他們那去住院。她聽了火冒三丈,說『我有什麼病?』」屈中亞說,看到妻子如此抗拒,他沒有霸蠻。
8月12日,伍鐵橋向記者證實了此事,「她沒有依據的懷疑一切,是典型的偏執狀態。當時我建議她搞點藥吃,到我們這來接受心理治療。」
當天,永州市芝山醫院精神科主任歐學軍告訴記者,何詠梅是典型的「偏執狀態」(偏執性精神障礙的一種)。「這種病的典型特點就是妄想。在她的世界裡,她妄想着存在某個事實,她對此堅信不疑,只是苦於找不到證據。只有藥物和專業的心理治療,才能讓她的妄想動搖一下。」
「該精神病的病因,主要是病態的性格基礎,有自我中心、固執、聽不進別人意見的人格特質。同時,子宮切除後,她認為自己身體有缺陷,老公更有出軌的可能,通過誇大子宮切除後果,進一步強化這些懷疑和妄想。」歐學軍說。
刀逼
7月19日是周五,屈中亞有排好的案件要開庭,因為18日的夫妻間通宵吵架,19日早晨仍不能脫身,他只好另行安排。
這種情況並不多見,在同事眼裡,屈中亞是個很勤奮的法官。但屈中亞家中的這場爭吵一直持續到20日,並由當晚另一位女性的偶然來電,使得這場吵架最終變成了一場無法收拾的鬧劇。
7月20日是周六。今年52歲、已退休的永州藍山縣法院工作人員鄧某某和幾個姐妹到永州零陵古城遊玩。晚飯之後,她想起曾有過工作交集的永州中院立案信訪局局長屈中亞,便決定「打個電話問候一下」。
但她沒想到,印象中好打交道的屈中亞,在電話那頭只匆匆說了句「不方便」,就掛斷電話。而且電話掛斷之後,突然又回過來,是一個女的聲音,劈頭蓋臉亂罵一通。
「我還以為我打錯電話了,怎麼是一個女的,還這麼來罵。」鄧某某對澎湃新聞說。直到8月3日,她在網上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現在那份保證書上,排名第五。「我好冤啊」,鄧某某緩緩說完這一句,不願再多講。
鄧某某沒想到,她這個無意闖進的電話,正給永州中院住宅小區這個頂樓房間裡的火氣增加了新的「燃料」。沉浸在自己執念之中的何詠梅,提出了一個不存在的問題:「為什麼我都『這樣』了,你還要這樣對我?還要來傷我的心?」
7月20日這晚,屈中亞記得,夫妻之間的打鬧持續到天亮時分,突然,在臥室的妻子高喊要殺了他,然後跑到廚房,拿出一把菜刀向他衝來。
「出於本能,我馬上關上臥室的門去擋她。她一腳蹬過來,門鉸鏈都脫落了。我趕緊抓住她握刀的手,把她摁在地板上,她力氣好大,我都被抓傷了。」8月10日,澎湃新聞在屈中亞家看到了損壞的門。屈中亞說,他死死地把妻子摁在地板上,僵持了一個多小時。
「當時她情緒很激動,說要麼她殺了我,要麼我殺了她,如果我殺了她,她會讓兒子恨我一輩子。如果我不殺她,她就自殺。」屈中亞說,「我很心痛,畢竟是愛她的,怎麼要搞得你死我活了。」
何詠梅說,她也不知道自己當時為何會「憤恨到極點」。後來丈夫抱着她哭了,「說能不能不要這樣,我們好好過日子。我不能失去你,你不在家,我連短褲都找不到。你老公已經老了,沒人喜歡了。你相信我好不好,我什麼都答應你。」
何詠梅說,「好,那你給我寫個保證書。」
夫妻二人均告訴記者,就是在那樣的情況下,何詠梅念一句,屈中亞寫一句,寫下了那封保證書。
屈中亞說,他當時想的是,「我反正行得正坐得端,跟別的女人沒發生什麼,只要能穩住她,我就寫吧。」
一開始,他並不願意寫五位女性的名字,但何詠梅說,「不行,我重點懷疑這五個人」,屈中亞說,當時想的是,反正只是寫給妻子看的,不會公開,所以就沒再多想。在寫到「不再與她們電話、QQ、微信、短信」之後,已打上句號,妻子要求再加上「開房」二字,屈中亞猶豫,「她說,你不是什麼都聽我的嗎?」於是,此處句號改為頓號,又加上了「開房」二字。
保證書的實際寫作時間是7月21日早晨,但何詠梅當時以為還是7月20日晚上,所以落款為7月20日。
屈中亞說,他壓根沒想到,妻子竟然把「保證書」發到了朋友圈,「當時她似乎說了句要發到網上去,讓大家都看看,震懾下別的女人。但我根本沒在意,以為她只是說說而已。」
7月22日,羅鳴在法院一位同事母親的追悼會上見到了屈中亞夫婦,「手拉着手說着話,好像前幾晚打架的事從來沒有發生過。」
而在8月3日,那個何詠梅已刪除、存在不到了2分鐘的「朋友圈」,突然被人截圖發在了網上,並變成了一場輿論風暴,裹挾着污名席捲而來。
屈中亞從過去的向妻子自證清白,變成了要向公眾證明清白。同時,要討要清白的,還有保證書中提到的五位女性。
永州中院一位院領導說,屈中亞事後表示,「為這個保證書感到羞愧,給五位女性、給法院和法官形象造成嚴重負面影響,他願承擔一切後果。」
「保證書」事件經網絡發酵後,屈中亞隨即被宣布停職。何詠梅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同意去芝山醫院住院了。「醫生說我精神長期緊張,所以失眠。有時我力氣大得驚人,我自己都不知道。」何詠梅對澎湃新聞。
「因為偏執病人妄想的事情往往並不完全荒謬,有一定現實基礎,所以非專業人士很難確認她是病人。」歐學軍說。
永州市芝山醫院醫務科科長謝煒麟介紹,像何詠梅這樣懷疑配偶的偏執性精神病例並不少見,但通常是在出事之後,家屬才意識到是病態反應,才到醫院接受治療,「出事之前,家屬往往認為只是性格問題。」
8月12日,澎湃新聞在採訪時,醫院專家正在查房,建議何詠梅先住一個療程三個月的院。住的是半封閉的綜合病室,需要家人24小時陪同。
「現在我也停職了,每天陪她。」屈中亞說。
而何詠梅則懊悔不已,「他要真有那事也就罷了,都是我害的啊!我現在徹底醒悟了,我對不起老公,更對不起五位姐妹。我竟然毫不考慮她們就發那個子虛烏有的東西,我真的錯了。我現在內心真的很難過,度日如年。」
記者聯繫到的保證書中所提五位女性中的四位,均表示,被這樣無故「躺槍」,已經對她們的生活和工作造成了嚴重影響,無論如何她們都要個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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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情感誤區能找情感機構有專業的老師指導,心情也好多了
被拉黑了,還有希望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