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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itlaoyou-com,作者 | 陳璐
一
1982年上映的《少林寺》讓李連杰名聲大噪,意料之外的是,主角覺遠是「副業」,李連杰用力爭取的,是躺在地下演「死屍」。
我沒有在逗你。
當時李連杰的工資是一天51塊。1塊錢是北影廠開的主演工資,其餘50塊,是演死屍賺來的,這部分由長城(香港)製片公司出。
那時候香港內地剛剛開始合拍電影,內地滿足了香港人拍祖國大好河山的願望,香港讓內地人看到了拍電影的滾滾金錢。
那是香港電影的草莽時代。
60年代末,電懋陸運濤與58名核心干將因飛機失事意外死亡,結束了邵氏和電懋多年的鬥爭。自此以電懋為代表的新加坡財團撤資香港,邵氏一家獨大。
外部強敵隕落,內部危機四伏。
當年香港的電影行業完全是資本與勞工的市場,為邵氏盡心盡力做宣發13年有餘的老將鄒文懷,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幹得比牛多,拿的還是按月發放的工資。
邵氏內部的導演和演員更委屈,沒話語權,拍片要老闆點頭,劇本要老闆通過,一切指向老闆賺錢,毫無創作自由可言。一時間李翰祥離開邵氏回歸台灣,張徹等人怨聲載道。
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忠心耿耿的鄒文懷在被方逸華架空之後,痛下決心出走邵氏,建立嘉禾。
邵逸夫的的強勢和拒絕分紅,致使他先後失去了李小龍和許冠文。
前者自不必多說,投奔嘉禾後拍出的《唐山大兄》等改寫了中國武打片樣式,讓中國功夫名揚海外。當年《猛龍過江》上映時,火爆程度比近年現象級票房神話《戰狼2》有過之無不及,一牆之隔放映香艷三級片的廳被映襯的冷冷清清。
後者許冠文投奔嘉禾後一部《鬼馬智多星》,打破《唐山大兄》的票房記錄,成就香港第一代喜劇之王,對後來周星馳、彭浩翔等影響深遠。
李小龍與鄒文懷
鄒文懷與邵逸夫不同,不僅對票房有追求,還對電影內容有追求。嘉禾開創了自己的新玩法,營造的氛圍輕鬆,給創作者的個人發揮空間大,更重要的是,願意與明星一同分享票房收成,給明星投資工作室,跟明星合資開公司。
用鄒老的話講,就是公司雖然賺得少一點,但是永遠有得賺。
創作欲與錢袋子同時被滿足的情況下,大導演紛紛投奔嘉禾。邵氏日漸式微。
1980年,電影人才流失嚴重的邵氏將業務重心轉至TVB,瞄準市場空缺,提供大量本土彩色免費電視節目(當時的香港電視節目以高收費、黑白畫面的英文台為主),與麗的電視展開新一輪鬥智鬥勇。
持續了10年的邵氏嘉禾二分電影市場的時代告一段落。
此後,鄒文懷將獨立製片人制大肆推進,引進動作戲的金字班底「七小福」,與其中的洪金寶合資「寶禾」,成龍合資「威禾」;並投資徐克拍電影,跟陳可辛的UFO工作室密切合作拍出《甜蜜蜜》。嘉禾很大方,最多的時候,盈利五五分賬。
港片自此百家爭鳴,老牌的嘉禾生產力持續,新浪潮的弄潮兒黃百鳴徐克施南生等7人的新藝城被稱為「7絕」,接手了邵氏院線的德寶日益壯大。
新藝城合伙人合照
三足鼎立,邵氏隻手遮天的時代不復存在。
在「噹噹噹噹」四聲響中出現四塊金磚,嘉禾和它的電影一樣,成為不褪色的80年代,永恆的記憶。
這邊香港風景獨好,那邊台灣身陷囹圄,審查制度嚴苛,拍片指向各大電影節拿獎。門檻過高的藝術片素有市場不適症,流於世面的瓊瑤劇不解從業者之渴,於是,轉型期的林青霞們紛紛投奔香港,迎來職業新巔峰。
《英雄本色》、《喋血雙雄》、《警察故事》、《A計劃》、《黃飛鴻系列》,大陸觀眾從錄像廳中對香港電影的驚鴻初見,成為香港電影的夕陽餘暉。
所有高潮都意味着不久之後的退潮,再好的勢頭也隱藏了諸多不好的因素。
講起「譚張爭霸」,現在當然可以公道說一聲張國榮和譚詠麟都很厲害,置於當時,那可是粉絲的狂歡較勁。
沒有互聯網,不存在打榜這回事,但買唱片買演唱會門票很是火爆,兩家粉絲登報互踩甚至打架的事情層出不群。受此影響,譚詠麟決定不再領任何音樂獎項,張國榮亦決定退出歌壇。
粉絲的干預影響到藝人的決定是香港娛樂圈冰山一角,狂飆突進的行進模式,意味着名利像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大,誘惑漸增之下,本該以內容為導向的產品,變得不再純粹。
為票房拍三級片的導演層出不窮,此處應有王晶揮揮手。
電影低俗,電視也不遑多讓。TVB與麗的搶人搶錢,早期還算良性競爭,拍出的《上海灘》、《霍元甲》風靡香江,後來為提高收視率,電視節目純粹以噱頭為主,誰紅請誰上節目,扮小丑做遊戲毫無意義可言,為的是討觀眾歡心,下期再見。
花瓶藝人層出不窮,接廣告上綜藝拍爛片成了主流。行業指向金子,從業者看重錢財,浮躁之風籠罩在香港上空,等待時機爆炸。
今時今日,周潤發說自己一路走來拍的電影80%都是爛片,內容的粗製濫造可見一斑,加之市場的浮躁風氣引來怨聲載道,有追求的人紛紛謀求出走。
90年代初,吳宇森遠走好萊塢。1993年,去日本發展的黃家駒錄製節目時不慎掉下十米高台,Beyond痛失主唱。那一年,同樣離開人世的還有已經昏迷一年之久的陳百強。娛樂圈兩員大將的過世,讓原本頹敗勢頭雪上加霜。縱然93年有徐克的《青蛇》、程小東的《東方不敗之風雲再起》、周星馳的《唐伯虎點秋香》,但並不能救行業於水火。
從業者眾多,市場容量過小,好萊塢大片(《侏羅紀公園》等)的衝擊,加之香港電影內容的滑坡,至1998年金融危機席捲東南亞,香港先後失去台灣、東南亞和部分內地市場,外資紛紛撤走,徐克告別本土,踏上美國征程,港仔只剩劉偉強的《古惑仔》還有萬人空巷之勢,其他一片蕭索之氣。
這一年香港回歸,剛上市兩年的嘉禾被政府收回斧道山片場,投拍電影每況愈下,轉身主營院線。
十年後鄒文懷將股份賣給內地的橙天娛樂,好巧,這裡有一個叫王京花的經紀人帶着團隊加入不久,她剛剛見證過一個叫華誼的民營影視公司產業鏈布局。
香港電影的悲喜劇正在以時間機器的方式轉移陣地。
二
1991年,中國戲曲學院畢業的王京花揣着自己口袋裡僅有的800塊錢開始了自己的職業經紀人生涯。我國的第一代經紀人,初出茅廬時,為外人所見的工作無外乎提着一隻皮包到處轉,沒有固定上班場所,不務正業。
1993年,廣電總局下發「3號文件」,各製片廠與地方發行單位可以直接接洽發行事宜。電影市場蠢蠢欲動。這年,第一屆上海電影節舉辦,次年獲得國際電影製片人協會承認,成為我國第一個國際A類電影節。
1994年,廣電總局又下發「348號文件」,明確影片發行權擁有單位可以直接向北京等21個省市發行放映單位發行。自此,電影統購包銷的歲月一去不復返,娛樂圈在懵懵懂懂中萌芽生長。
王忠軍與王忠磊
1994年,愛畫畫的王忠軍帶着自己在美國「送外賣」得來的十萬美金回國,與小自己10歲的弟弟王忠磊一起創辦華誼廣告公司,為各大銀行印宣傳冊。
中國工商報的記者王長田不甘在新聞媒體逐漸加劇的鬥爭中處於末流,遠走東北下海經商。
北電第一屆院線發行管理系畢業生於冬初生牛犢不怕虎,憑着過人酒量受到北影廠領導賞識。
香港有個叫寰亞的電影公司剛剛創辦,第一部影片《我和春天有個約會》拿下了次年的金像獎。
四年後,在前同事的「攛掇」下,華誼投了英達的電視劇《心理診所》,不到500萬的投資換來成倍收益,王氏兄弟嘗到影視的甜頭。於是有了我國第一家民營電影製作公司。
之後,華誼趁熱打鐵,一口氣投了姜文的《鬼子來了》、陳凱歌《荊軻刺秦王》和馮小剛《沒完沒了》。
與此同時,下海經商未果轉而進入北京電視台做財經欄目的王長田,辭去他的「鐵飯碗」,建立了我國第一家專業電視策劃與製作機構「北京光線電視策劃研究中心」。當年那個海量的北影廠年輕人,也成了北影廠最年輕的副科級幹部。
1999年,《沒完沒了》賀歲檔叫好又叫座,華誼電影打出了自己的名牌,收穫猛將馮小剛。光線的第一檔節目《中國娛樂報道》播出,不到三個月,收播的電視台由20家迅猛增長至近百家。
上海電影節(從左到右:王忠磊、於冬、王長田)
也是1999年,廣電總局將原中影公司、北影廠等7家公司合併成中影集團,丟掉「副科長」帽子的於冬乾脆辭職,創立博納文化公司,成為我國第一個拿到發行牌照的民營電影公司。
另一面的香港,英皇帶着80後的偶像謝霆鋒們,高歌向前。
在華誼兄弟影業剛剛初見起色的時候,滾石中國音樂經紀人袁濤出來單幹,創建了音樂廠牌戰國音樂,運作的首位簽約藝人羽泉組合在短短一年間相繼刷新了內地流行樂壇的諸多紀錄。
千禧年百花待放的景象猶在眼前,轉眼第22屆上影節打着「創生萬象,幕後為王」的旗號紅紅火火拉開大幕。20年足夠讓嗷嗷待哺的嬰兒長大成人,也足夠讓民營影視公司告別青澀年華愁上眉梢,細數過往再展望未來,可謂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2000年,做歌手經紀已有起色的王京花在李冰冰的建議下加盟華誼,組建華誼兄弟經紀部。華誼成為我國第一個擁有自己藝人的民營影視公司,簽約的是當紅小生小花胡軍李冰冰們。加之成立馮小剛、滕華濤、路學長、陸川四個導演工作室,華誼在內容端有創作力旺盛的導演,富有表現力的演員,經驗豐富的經紀人。
王忠軍忙着布局產業鏈的時候,另一邊的王長田也沒閒着。《中國娛樂報道》成效顯著,光線趁熱打鐵推出《世界娛樂報道》、《中國網絡報道》和《音樂風雲榜》等5檔娛樂資訊節目,並開始承辦藝人演唱會和大型頒獎晚會。
與電視台和政府的良好關係、承辦活動攢下的大量人脈,手頭豐富的娛樂資源,為光線未來的發展轉型,早早做了鋪墊。
2003年,香港與中央簽署《內地與港澳關於建立更緊密經貿關係的安排》,香港電影從此不再被列入進口片限額,眾香港電影人在爛泥一般的電影市場看不到曙光,決心到內地來闖一闖。
這年寰亞拍出了《無間道》系列,市場對香港電影重燃信心。
此前就已成功發行過港片《我的兄弟姐妹》、《天脈傳奇》的於冬,緊跟時代,對香港導演展懷相擁。
陳可辛是第一人。《甜蜜蜜》中天津小伙逃港撈金邂逅廣東小妹的故事猶在眼前,陳可辛反手又讓香港演員金城武北上邂逅周迅,《如果·愛》讓周迅拿到金雞最佳女主,也讓陳可辛站住了腳跟。
博納發行做的紅紅火火,不滿於此,開始投資製作電影。
王氏兄弟坐不住了。2004年,華誼開始補自己發行端的短板,還收編了袁濤和他的戰國音樂,羽泉、黃征等風頭正勁的歌手亦被收入囊中。華誼投資的電影,可以自己生產宣傳曲、主題曲、推廣曲了,影視和歌手相互影響,擴大的是整個公司的影響力。
此後幾年,內地電影市場紅火極了。
華誼有頂樑柱馮小剛的《天下無賊》博君一笑,也有《集結號》等大場面震撼人心。
你拍現代戲,我就來古裝。博納投資發行了年度大片《投名狀》,又串起兩岸三地帥哥美女大導演,《赤壁(上)》完《赤壁(下)》。
眼見着華誼博納你方唱罷我登場,光線尋思了一下,決定進軍電影界,有肉大家一起吃,不做大片,不建院線,輕裝上陣,營銷制勝。
華誼的長板在製作和藝人經紀,博納與香港有着良好關係,光線借着多年娛樂基因,與各電視台和政府關係良好,主持人和年輕化的偶像明星不缺,在內地電影發行上,開始加速奔跑。
又一個三足鼎立形成了。
2009年,華誼兄弟上市,成為「中國娛樂第一股」,其麾下一眾導演明星身價暴漲。它進一步拉近了娛樂產業和民間資本的距離,中國的影視行業由此開始進入「不差錢時代」——只要某個影視項目能夠獲得公司通過,從理論上講便不愁沒錢拍。
它造就了影視行業一大批億萬富翁,王忠軍、王中磊、馮小剛、黃曉明等大股東的身價升至數億,起到了巨大的廣告效應。華誼兄弟打頭陣,光線傳媒、華策影視、博納影業也紛紛上市。
那是中國電影市場意氣風發的年代,大家紛紛想着把自己的產業鏈條補齊,做出好看的電影比擬好萊塢。《可可西里》和《24城記》是華誼和博納在商業片之外的藝術嘗試,就像當初的嘉禾和新藝城保留了許鞍華和關錦鵬來拍藝術片一樣。
然太陽之下無新事,華誼們也如當年的嘉禾,有錢賺了煩惱多。
三
2007年,華誼意識到要擁有自己的院線,產業鏈才算齊全。
之後,博納也開始布局自己的電影院。
在他們沒有注意到院線終端時,中影公司早在2001年便與星美傳媒合資了中影星美院線,而2004年,華誼日後的幾個競爭對手,亦都開始在市場上畫下第一筆。
2004年,第一家萬達影城在天津開業,並在次年初拿到了自己的院線經營牌照。定位中高端的廣東金逸院線開了旗下的第一家影城,中影南方新幹線也於9月開業大吉。
一方是內容生產商,一方是內容需求商,華誼博納和眾電影院,似乎是一個鏈條上的幾個螺絲釘。未成想時代發展太快,有院線的公司反手投資拍電影。而沒有地產基因的華誼和博納相繼在院線這件事情上吃了虧。
黃金搭檔:張藝謀(左)與張偉平(右)
2011年,張藝謀的新片《金陵十三釵》要上映,黃金搭檔張偉平惡性競爭,不想給對手於冬的電影院供片。同檔期,於冬這邊的影院等着張導大片嗷嗷待哺,張大製片卻一口風涼:電影院有電影叫電影院,沒電影叫椅子。
博納只好把原定元旦上映的《龍門飛甲》提前上映,彌補損失。
徐克(左)與於冬(右)
最終《龍門飛甲》以微弱優勢勝過《金陵十三釵》,但於冬記住了,要想不受欺辱,得自建院線。這條路何其艱難,要想擁有院線,不僅要有足夠量的電影院,要有完整的排片機制,還牽扯電影院的選址和建設,萬達有商業廣場,和電影院相輔相成,但作為「皮包公司」的影視公司,要有線下平台,難於上青天。
同樣嘗到苦果的還有華誼。新片上映,只要排片過低,那基本是要廢的節奏。排片意味着覆蓋率、市場占比,意味着觀眾的可選擇性,以及選不選擇該片。回到發行製作方,意味着票房43%的分成最終能有多少落到口袋,刨除前期墊付的宣發經費,究竟能夠盈利多少。
華誼本與萬達相安無事,一個「螺絲釘」的「串門」,引發事變。
2016年,華誼挖走了葉寧。葉寧何許人也?
萬達院線總經理,萬達文化集團副總裁,五洲發行董事長。萬達與五洲相輔相成,一個主控宣發,一個搞定線下,萬達影視的蓬勃發展,二者缺一不可,它們的功臣擁有同一個姓名——葉寧。
雖然王思聰調侃葉寧之於萬達,「小牆皮」一塊。但一系列操作,可見這塊牆皮也非一般牆皮能比擬。
2016年,馮小剛新戲《我不是潘金蓮》上映,萬達作為國內第一大院線,首日排片不足10%,其後排片也只是微弱上漲。最終,《我不是潘金蓮》表現不似預期。萬達和華誼的梁子結下了。
此前《陸垚知馬俐》、《搖滾藏獒》均排片少,口碑差,表現不佳。華誼和萬達的這場仗一直打到《摔跤吧,爸爸》上映,華誼才占了上風。
回望華誼博納奮起布局院線的坎坷之路,這些定位中高端,開在一二線城市中心商圈的影城,輸了先機不說,也輸給了隱藏的「敵人」——瞄準下沉市場的橫店影城們。
與電影產量增多成正比的是,電影院數量的增加和三四線城市電影院的普及,一二線城市高端院線被幾家大頭分割的時候,華誼博納未把小城市的消費力放在眼裡。但不可否認的是,院線至今仍是電影票房的定海神針。
四
自影視公司上市,借着上市身價倍漲的明星們紛紛自立門戶,不差錢時代到來,大家爭名逐利,電影就剝去了神秘外衣,誰都能染指,誰都能拍。
楊冪和她的《孤島驚魂》剛讓粉絲尖叫過,了不起的郭敬明又捆綁「互聯網電影公司」樂視影業,帶着他的PPT電影《小時代》,創下單日排片率記錄,開啟了粉絲電影時代。
這下,市場徹底狂歡了。
一個寫書的都能拍電影了,你能拍,我也能。老對手韓寒當仁不讓用《後會無期》跟電影市場打了個招呼。
接着,喜羊羊也搬上了大熒幕,《奔跑吧,兄弟》和《爸爸去哪兒》也搬上了大熒幕。沒演技沒經驗沒行業敬畏感的流量明星們在熒幕上乾瞪眼就能賺取票房,大IP+小鮮肉統治了電影江湖,再加上陳可辛用iphone拍出了精品短片《三分鐘》,頓時誰都覺得拍電影是小菜一碟。
明星們有了資本開始轉型當製片人,投電影、投電視劇、投綜藝,為了讓自己的投資回本更快,藝人自身作為大IP,成了有力賣點。
綜藝電視劇比拍電影來錢快,薅粉絲羊毛比認真拍作品提升知名度快,一部2個小時的電影要耗時半年甚至一年去拍攝,一檔有爆點的綜藝,卻只要短短几周就能輕鬆錄製成功。有沒有業務能力是次要,會造話題是主要。
所以我們看到,越來越多的所謂電影咖,轉身去拍電視劇,「下海」去接綜藝。曝光度高了,專業性卻減少了。
在這個誘惑紛紛的行業里,大家下餃子一般離開大熒幕跳進小熒幕,進行沒頭沒腦的嬉笑怒罵。熱搜和粉絲體量成為衡量藝人價值的標準,章子怡、湯唯和張震都紛紛去拍動輒七八十集的古裝偶像言情劇了,市場亂了。
這場「狂歡」與TVB那場也有相似之處,時間的濾鏡讓我們看到的是90年代不忘初心的藝人痛苦的掙扎,而當下,更多的是不再本質的從業者趨之若鶩,樂在其中。
樂在其中的不止業內人。
想見偶像的煤老闆們發現,這行當其實誰有錢誰能玩,大腿一拍,上啊!
於是我們看到了煤老闆和房產商組隊投拍電影的熱情,什麼《石器時代之百萬大偵探》《沒有承諾的愛》,這些電影要的不是錢,是命。
煤老闆們偶爾也有為情懷砸錢砸到點上的時候。
2016年,博納美國退市,華誼老大地位不保,2006年才起步投第一部電影的光線,靠着娛樂發家的強勢發行力及渠道覆蓋程度,很快占據上風,笑傲江湖。這年的賀歲檔光線主發行的《美人魚》狂攬37億締造票房神話,背後的投資者,是繞不過去的煤老闆。
縱使有《美人魚》這樣的爆片,被玩壞的行業和逐漸清醒的投資者已決定少為電影埋單。因為,比起電影的2小時,投資電視劇和綜藝這種持續性的長效項目,貌似更有賺頭。
華誼並不好過。最開始走的那條簽約導演和藝人的模式,諸多影視公司都已玩起來,並且充滿新鮮血液,玩的爐火純青。
看到這裡是不是有點眼熟?對了,當年的嘉禾模式,行到後來也遭遇了如此境況。
是啊,華誼擁有過中國娛樂圈藝人的半壁江山,強盛時期造星能力堪比TVB,但人才的流失是現實。曾經擁有很容易,天長地久卻很難。參照近年華誼明星,和看《八佰》的演員表是同個感覺:臉熟的很多,仔細想來,印象深刻者寥寥。
不知不覺間,觀眾的口味已經由追捧馮小剛變成相信寧浩黃渤徐崢,明星票房成績排行榜上,華誼的人並不在前方。
群星薈萃的華誼二十歲生日
2009年,華誼上市時,是中國民營影視第一股,借着上市身價大漲的李冰冰黃曉明們陸陸續續離開了華誼。甚至多年夥伴馮小剛也「出走創業」。在2013、2014年流量明星割韭菜的時候,華誼怎麼能不心急如焚呢?
可惜動作太晚了,2015年華誼進入買買買模式時,市場已經逐漸厭倦流量明星和大IP的皮囊之下,毫無內容可言的影視劇。華誼斥巨資收購的東陽美拉和東陽浩瀚,看似是大導演和流量明星都占齊了,卻不再奏效了。
看看Anglebaby、李晨、鄭愷等人的表現,綜藝節目尚算可圈可點,電影就一塌糊塗了。馮小剛這邊,幾次罵戰,幾場「惡意營銷」,一個《手機2》,早把早年積下的好感敗得七七八八。
一聲嘆息。
更何況,早年吃了王京花合約到期帶大隊人馬出走的虧,華誼吃一塹長一智,與明星再合作,對賭合約來一套。張國立覺得自己像個被壓制的包身工,合約到期立馬圓潤滾走,馮小剛和鄭愷就比較慘了,2018業績未達到合約,還錢之路漫漫。
後起之秀歡喜傳媒更像導演合伙人公司,張一白、陳可辛、顧長衛、寧浩、徐崢、王家衛,一個個大名鼎鼎,名字即代表票房號召力。
且壞猴子還發起「七十二變」導演培養計劃,去年暑期引無數英雄灑熱淚的《我不是藥神》即出自該計劃。
近兩年來「眼光神准」的北京文化,壓中《戰狼2》《我不是藥神》《流浪地球》《無名之輩》等,其核心競爭力是新人導演和類型片。
華誼的老一輩導演正在失去自己的票房號召力,新人導演程耳等人,手握大把資源,拍出來的片子影迷們高聲呼好,可市場和普通大眾卻不這麼認為,票房是最好的佐證。
華誼正在漸漸失去自己的觀眾。
在內容投資製作發行這條路上,前有狼,後有虎,中間不斷掉隊友。
五
更加致命的是,互聯網巨頭們對影視行業的入侵。
如果說同行競爭已足夠猝不及防,那麼外來力量的侵入,可能根本無力抵禦。
互聯網化這一塊,博納做得最少,所以常常被調侃為影視公司1.0版本。縱然手握國內外眾多影視公司資源,沒有成熟的線下放映平台和線上播放通道的博納,估值從來很低。
王忠軍雖然早早嘗試互聯網化,但真正踩在時代節拍上的舉動,卻也少之又少。
清楚「流量+明星=粉絲經濟劇本」,2013年,躊躇滿志的華誼和騰訊一起搞了個大新聞,在手Q上線明星粉絲交流平台星影聯盟,上線一個月,活躍用戶過千萬。然這一數據與微博比起來就有點寒磣了。
前有微博占了大半市場,華誼攜手騰訊的這段姻緣,最終未能成為佳話。
2014年,華誼摩拳擦掌試水O2O,斥資2.66億元拿下賣座網51%的股份獲得控股權,可惜用力過猛無疾而終。彼時在線電影票務份額已達到45.8%,貓眼、格瓦拉、微信電影票雄踞榜上。
華誼看到了市場,可惜的是,入場又晚了。
所謂失之毫釐謬以千里,如華誼所示。
2014年,華誼也曾互聯網娛樂占比超過30%,但隨着減持銀漢科技等遊戲公司,業務占比逐步回落,至2018年,占比只剩1.53%。
後起之秀光線卻對互聯網早有涉獵。從2000年的E視網開通,光線的發展緊跟時代,投網紅直播,投貓眼,做動漫,開發遊戲,投中《泰囧》後又有力作《美人魚》,懂得年輕人的光線走的比華誼博納輕鬆。
在騰訊、阿里紛紛設立影視公司且大肆投資影視公司、各大院線時,傳統影視公司的路越來越窄了。
擁有過好時代,就像曾經擁有過眾多璀璨明星。明星有朝一日走了老了出緋聞了不再具有吸金能力了是常態,創新公司變傳統,被新的創新公司比下去,也是常態。
伴隨着互聯網的高速發展,電影行業的許多規則都在被改寫。最早的時候,一部電影窗口期半年左右,漸漸縮短到45天,一個月。
更有甚者,去年賈樟柯電影《江湖兒女》上映7日,便在視頻網站開始付費觀看。同樣,婁燁新片《風中有朵雨做的雲》影院上映20天後撤片至視頻網站,優愛騰三家均支持單片付費觀看,會員半價。
電影窗口期的越來越短,意味着院線的重頭地位或許也在逐漸被改寫。
平台也有互聯網來分一杯羹的時候,只在內容端有話語權的傳統影視公司,雖是產業鏈必不可少環節,但行將處於劣勢。
畢竟,好內容這個概念,實在是太難界定。常常是上映/播出後火起來,才有大量人頭頭是道分析精準擊中觀眾的點。
再加上製作費用越來越高昂,影視公司們紛紛抱團取暖,要賺一起賺,要賠一起賠,區別是多少而已。
六
2003年前後,中國娛樂市場正熱熱鬧鬧地形成,香港導演北上謀求出路成一時風潮。
這些年來,吳宇森拍了《赤壁》《太平輪》,徐克拍了《狄仁傑》系列,周星馳在《大話西遊》的路子上越走越遠,常常聽到觀眾說,港片導演販賣情懷只想圈錢,不再走心了。
我們正在見證的,是他們曾經經歷的。
好在《智取威虎山》為徐克正過名,《中國合伙人》讓陳可辛揚眉吐氣。
可港片最好的時代依舊過去了。
1991年,正在槍戰片瓶頸期飽受質疑的導演吳宇森,架不住「票房毒藥」周潤發和轉型「鮮肉」張國榮的勸說,拍了講述江洋大盜的浪漫主義電影《縱橫四海》。此後,吳宇森遠赴美國,鍾楚紅息影結婚,張國榮繼續向專業之路行進,周潤發靠着烽火豪俠的氣勢,成為「香港之子」。
《縱橫四海》中有句很有名的話,情深義重的阿Jam(張國榮)對放縱不羈愛自由的缽仔糕(周潤發)說,「瞬間的光輝並不代表永恆」。
隨後,在敵人的追擊中,他們被迫分開,缽仔糕石沉大海,阿Jam繼續完成任務。
瞬間的光輝並不代表永恆,對香港電影何嘗不是,對今時今日的傳統電影公司而言,何嘗不是。
為影視行業加油打氣的言論層出不窮,卻駁不倒這個行業正處寒冬的現狀。
傳統影視公司被轉型或收購是大勢,在變革面前,或許不必唏噓。
往年在上影節揮斥方遒的華誼,今年以另一種形式引來大波關注——公司年度巨製《八佰》作為上影節開幕影片,因技術原因緊急被下。
大家對《八佰》和華誼同情得很。
這個以賀歲片發家的老大哥,不僅缺席了2019賀歲檔,在剛剛過去的2018年,還血虧近10億元。好不容易向阿里借來7億救命錢,代價是,將未來5年10來部主控影片的優先投資權拱手讓出。
這就算了,錢麼大家都缺,華誼還有人給借錢;虧麼大家都虧,就算屢屢壓中大爆影片還在虧本邊緣試探的公司亦都見怪不怪,北京文化首先揮手示意。
但,華誼慘在,先先後後折騰了3年時間,投進去8000萬,美元。本想着先在上影節這種一聽就很專業的平台造一波勢暖暖場子,讓口碑快速發酵,到7月5號上映之時,一觸即爆,解解近兩年財務之渴。
可惜了,我們沒走進電影院,就暫時與它告別了。
樂觀點看,這不是華誼第一個被下映的電影,當年《芳華》也是排片都出了,不少人票都買了,緊急通知下映了。過了一個月捲土重來,成了中國電影史上文藝片票房之首。嘖嘖。
可管虎和馮小剛群眾號召力是一個級的嗎?2016年《老炮兒》當了一段時間話題之王,很多觀眾是通過這個電影知道管虎,但促使他們走進電影院的,是馮小剛和吳亦凡。
《八佰》電影劇照
此次《八佰》的參演演員,黃志忠、張俊一、歐豪、張承、王千源、姜武、張譯、杜淳、張宥浩、魏晨、李晨、余皚磊、俞灝明、鄭愷,猛看都眼熟,細想都模糊。加上「國民黨抗日」的帽子扣在頭上,一大批民粹主義怕是不會去看。
眾所周知電影市場早就變了,IP和流量不再奏效,觀眾會被口碑感染走進電影院,這要求電影本身製作精良。同樣變了的是,早年觀眾奔着導演去看電影,與節日沒有關係,很多時候,賣方決定市場。
現在觀眾為了節日走進電影院,什麼國慶啊中秋啊元旦啊春節啊情人節啊,看電影成為一種節日儀式,應景第一,其他均次之,與誰的電影關係似乎已經不大,買方決定市場。
華誼握着幾張老牌,不知還能奏效到什麼時候。
其實,老牌電影公司的疲態不是第一次顯現了。他們有一大堆的頭銜,創造了20年來電影市場很多個第一次,卻也內憂外困。
行業起步時大公司有規模和制度,市場跟着大公司走,後來大家都賺了錢,誰都想自立門戶做更輕鬆的活兒去賺更多。演電影的下海去演電視劇拍綜藝,業務能力不強的就靠現代技術修復一張好看的臉。
這和90年代香港拍三級片博眼球,明星不務正業,諮詢胡說八道,節目只要噱頭,行業烏煙瘴氣有何區別呢?
嘉禾讓大家富起來,嘉禾垮了。
華誼讓另一群人富起來,它也岌岌可危。
歷史總是驚人相似,卻又不能避免重複上演。
這過程中,無法扭轉的是人貪婪的本性。
寫在最後
上海電影節在炎炎夏日舉行,民營影視公司們卻處在梅雨季節,不知何時能見陽光。
此次上影節華誼沒有水花。
各影視公司的項目片單低調了很多,前幾年盛會上PPT片單長篇大論意氣風發的模樣不再。
當年最早開啟「IP+明星」獲取高票房的樂視影業,雄心勃勃簽了鄭小龍又簽了張藝謀,可惜《羋月傳》播到一半資源泄露,《長城》10億美元巨製打了水漂。
無論是東方迪士尼還是東方好萊塢,理想與現實總有差別。
這個互聯網影視公司,號稱有我國最大的發行系統,可背後資本一倒,唇亡齒寒。哪怕改名換姓,似乎也不能挽回大局。伴隨張昭離職,前路迷迷。
博納發布了三部獻禮片的首映禮,並拿到了院線政策開放後的第一張牌照,看起來風景這邊獨好。
但後路如何,尚不好定論。
回望十年又十年,華誼們身上有當初香港電影業的影子,卻也不盡相同。與90年代的香港比,我們有更大的市場容量,卻也面臨更複雜的難題,互聯網技術的入侵讓電影從業者不可避免的迷茫。
2011年,鄒文懷在接受採訪時不無遺憾的說,如果再年輕20歲,他要拯救行業。可惜,英雄老矣。
不知下一個鐵腕何時出現,風再起時,是幾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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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回一段感情就是挽救一個家庭。
如果發信息,對方就是不回復,還不刪微信怎麼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