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換到新的房間後,他並沒有立刻躺到沙發上,而是站在靠着門這張沙發的旁邊,沉默地仰望着牆壁上仿佛要照出靈魂的明亮的燈光。
他沉默,並不是他無話可說。他只是想知道,牆壁上明亮的燈光除了仿佛要照出靈魂,是否還能照出生命的盡頭的景色。
毫無疑問,他想知道他生命的盡頭的景色到底是怎樣的。
她也沒有催他趕緊躺到沙發上,她正站在裝在牆壁上的電視前,拿着電視遙控器打開了電視,然後在挑選着電影。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眼睛被燈光照得實在受不了,他低下了頭並揉了一會眼睛,淡淡地對她說:「剛才我們不說話的時候,你有沒有感覺到空氣停止了流動?」
她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突然這樣問她,但她還是放下遙控器後如實地說:「沒有。」
「既然沒有,那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要換房間?」
「沒什麼好問的。你既然要換房間,那你肯定有你換房間的理由。既然你已經有了理由,那我何必再問。就算我問了,空氣也不會靜止,不是嗎?」
他很滿意她這個回答,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遇到這樣有趣的對話了。但他此刻並不願意將這樣有趣的對話持續下去。他是花錢來享受她的服務,而不是為了和她對話。
所以他在她說完後,他只是在默默地脫掉鞋子躺到靠着門這張沙發上了。
可是他相信,她即使不問他為什麼要換房間,她也懂得他要換房間不過是他要占她的便宜。剛才在那間房間,因為衰仔和給衰仔沐足的那個年輕女技師在旁邊,他做不到旁若無人地去占她的便宜。」
他是從她熟練的手法中,估計她從事沐足這個行業肯定有些年頭了。而她每天工作時,又是零距離地接觸來自五湖四海各種形形色色的男人,她又怎麼會看不出他這點小伎倆。
他不相信這個世上會有常在河邊走,卻不懂總有一天會濕鞋這個道理的人。
「你是踩背?還是精油推背?但我建議你精油推背。因為精油推背比較舒服些。」
「那就踩背吧。」
他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告訴他這些,但他在她說着這些話時,他突然想起他以前賣批發時都是哪個產品利潤高,他就給顧客推薦哪個產品的畫面。
他猜她現在應該也是哪個項目做着省力,就給他推銷哪個項目。他才不會讓她得逞。
可是很快他就又後悔選擇踩背了。因為這樣,她一直踩在他的背上,他根本就沒有機會去占她的便宜。
「我後悔選擇踩背了。這樣,我都看不到你。」他如實地對她說着。
「你前面一個鐘不是不願意看見我,在閉着眼睛嗎?」
他沒想到她會這樣說,看來他前一個鍾閉着眼睛的行為惹怒了她。
她會生悶氣,他能理解。
因為在這個世上,沒有哪個女孩喜歡被異性冷漠地忽略的感覺。哪怕是陌生人。尤其是在人前,被異性冷漠地忽略,她會不自覺地覺得是自己太差勁了。
何況她長得這麼漂亮。長得漂亮的女人,在異性面前,難免會很自信。她往日在異性面前,她的自信一定都得到了滿足。
否則,她今晚就不會理所當然地生他的悶氣了。
經過她這麼一說,他意識到了自己無意間的失禮。
他只好趕緊如實地解釋:「你誤會我了,我前一個鍾會閉着眼睛,跟你沒有半毛錢的關係。僅僅是我想占你的便宜,可是我又做不到心無旁騖地去占你的便宜。與其看着你卻不能占便宜,我不如閉上眼睛。至少這樣,我眼不見為淨。」
可是他閉上眼睛,就真的可以眼不見為淨了嗎?
他知道答案,她卻沒有問他的答案。就像她聽到他說要占她的便宜時,她也沒有責怪他。
她只是語氣歡快地對他說:「看來是我誤會你了,那我現在給你按摩肚子吧。」
她說着,她便從他的背上下來了。
他不知道她為什麼會突然決定給他按摩肚子,但他很快就明白了她聽到他說要占她便宜時,她為什麼沒生氣了。
她從他的背上下來後,她叫他轉過身來,緊接着她又叫他張開雙腿。待他張開雙腿後,她立刻坐進了他雙腿張開的空間,然後她伸出她的右手直抵他的肚子,給他按摩着他的肚子。
她明知山有虎,卻偏往虎山行的行為直接把他整懵了一會兒。
她給他按摩肚子,無異是在變相地告訴他可以隨便占她的便宜。他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樣做,他只知道他整個身體都不聽使喚地沸騰了起來。
他主動去占她便宜和她主動讓他占便宜,雖然結果都一樣,但帶來的心理完全不在一個高度上。
就在他興奮得準備直搗黃龍時,突然有一個理着平頭的男人闖進了他和她所在的房間。
在逗比和陸偉都決定獨自一個房間後,他在那個派宣傳單的男孩迫切的視線里緩緩地問衰仔:「你呢?是像他倆一樣獨自一個房間?還是和我一起一個房間?」
「我們兩個人一個房間吧。」衰仔用右食指揉了下鼻孔後說。
他猜應該是瀰漫在空氣里濃郁的香水味讓衰仔的鼻子感到不舒服,但他一時猜不透衰仔為什麼要選擇和他同一個房間。
衰仔的話,直接讓他怔住了一會兒。
據他對衰仔的了解,他以為衰仔也會像逗比和陸偉那樣會選擇獨自一個房間,然後趁機去占女技師的便宜。
他突然覺得眼前的衰仔就像他開發後的故鄉,讓背井離鄉多年的他感到很陌生,完全沒有了平日裡的花下做鬼也風流的形象。
衰仔看出了他的疑惑,用右手拍了拍他的左肩膀說:「別把我想的那麼壞,我是個老實人,我做不出那種一逮住機會就去占女技師的便宜的事情。」
他本不相信衰仔是個老實的男人,可是經過衰仔這麼一說,他更加確定了衰仔絕對不是那种放着女技師的便宜不占的男人。
因為老實的男人絕對不會在人前承認自己是個老實人,只有流連在女人堆中的男人才會在人前輕而易舉地說出我是個老實的男人。
只是走廊上的燈光太幽暗了,他實在看不出衰仔放着女技師的便宜不占,反而選擇和他同一個房間的苦衷。
他也懶得繼續去思考衰仔為什麼選擇和他同一個房間這事了。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實在猜不出。猜不出還要繼續猜的話,只會徒增煩惱。
他自問他還算個聰明的人。聰明的人,又怎麼會幹徒增煩惱的事情。
他要做的是及時止損,及時行樂。他要做個快樂的人。只要不讓他思考問題,他就覺得自己是個快樂的人。
至於他是不是真的快樂,沒有人關心,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衰仔陪在身邊,他就會覺得踏實一些。
夜色越來越濃了,漸漸地遮住了城市與生俱來的熱鬧。滿眼望去,都是已經人去車空的街道,熄燈的樓房,還有陸陸續續在打烊的店鋪或攤位。
而他和衰仔,逗比,還有陸偉卻還在不停地搖着骰子。他們不問夜色何去何從,他們也懶得去理會夜色何去何從。他們此刻只關心要說出怎樣的點數,才能躲過喝酒。
他在贏着,他幾乎沒輸過,都是逗比和陸偉在輸着。尤其是陸偉輸得最多。
輸的次數越多,就意味着喝得越多。
他面無表情地看着逗比和陸偉搖十來把骰子,就要往櫻花百貨背後的小巷裡跑一趟摸黑上一次小號。他知道這是啤酒的原因,喝啤酒太脹肚子了。
但他,從沒想過要對他倆手下留情。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每次在逗比和陸偉跑去櫻花百貨背後的小巷裡摸黑上小號時,他望着已經空蕩蕩的街道時,他就會想到自己的未來。
一想到未來,他就無比地惆悵。他很害怕自己的未來,會像此刻空蕩蕩的街道般貧窮得一無所有。
他不記得是在逗比和陸偉往櫻花百貨的小巷裡跑的第幾趟時,他終於忍不住地對他倆說:「你倆太弱雞了,能不能學衰仔爭氣點,別再讓我承受無敵是多麼地寂寞的折磨了。
逗比和陸偉聽到他這樣說,他倆果然在他的意料之中聯合起來針對他了。
可即使是這樣,他依然很少輸過。他知道他為什麼很少輸的原因。
首先,他知道自己的酒量很差。他這點酒量在他們的面前,就如同沒有傘的孩子。如果不想被雨淋濕,要不等雨停,要不拼命地奔跑。
可是沒有人知道雨什麼時候才會停,所以等雨停需要耐心。而拼命奔跑,就意味着全力以赴。
無論是耐心還是全力以赴,都離不開謹慎的支撐。
當一個人謹慎起來的時候,也許他未必能笑到最後,但他一定比那些漫不經心的人更靠近成功一些。
再就是,他以前經常和老鄉們在一起搖骰子喝酒。搖得多了,他自然就掌握了一定的技巧。何況他一直都有在持續地閱讀着心理學那塊的書籍。而搖骰子,就是在虛與實之間決定輸贏。
在他看來,搖骰子就是一場心理上的博弈。
當然,這並不是他很少輸的全部原因。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在逗比和陸偉看似結盟來圍毆他,但他倆其實還是各自打着小算盤。
比如他叫了幾把,他倆輪流來開或劈他依然輸後,他倆就開始你推我讓都不願意主動站出來開或劈他了。
他倆今晚都喝怕了,他倆今晚喝得太多了。
當他趕到衰仔的樓下時,衰仔,逗比,還有陸偉已經翹着二郎腿坐在衰仔樓下的那家美宜佳便利店的門口的椅子上了。
美宜佳便利店門口是條縱橫交錯的小巷,小巷的兩旁是各種各樣燈火明亮的店鋪。有了店鋪,就會有了顧客。有了顧客,就意味着小巷上是人來人往。
他就是沿着這條如同迷宮的小巷,不斷地跟許多陌生的行人擦肩而過後,才來到了衰仔,逗比,還有陸偉的面前。
他剛抵達,衰仔就第一時間笑着問了他:「你怎麼又想去按摩了?聽逗比說你前晚才去按了摩。我們拿按摩的錢去喝酒,不香嗎?」
「不香。因為酒會醉人,而按摩不會。」
「那你知道酒和按摩的區別嗎?」陸偉搶先問他。
「知道。酒會讓人的身體曖起來,而按摩,卻能讓人徹底地放鬆下來。」
他說完後,他們在人仰馬翻地笑着。
他說的是事實,他搞不懂他們在笑什麼。他並不覺得他這句話含有任何的笑點。他也懶得去管他們為什麼而笑了,他只想催他們快點動身去沐足了。
否則,他們又整到三更半夜才回得來了。
可能是他們也想早去早回的關係,他都還沒來得及催他們時,衰仔就馬上對他說:「不要聊廢話了,我們現在就去沐足。你想好去哪家沐足店了沒?」
「就去破曉路那家《純夢沐足店》吧。我聽我經常過去光顧那家沐足店的生意的老鄉說過,那家沐足店的女技師普遍都長得很漂亮,思想又比較開放,按摩的手法也很好。」
他剛說完時,陸偉已經把車開到他的眼前了。他都沒留意到陸偉是什麼時候去開車的。他明明剛才還在和他聊着天。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陸偉的車子。雖然他早就聽說陸偉買了新車,但他一直沒有機緣見到。陸偉買的是一輛白色的豐田。他並不喜歡豐田的車子,他覺得買豐田還不如買輛國產車。
當然,這也是他第一次坐陸偉的新車。
他所說的純夢沐足店,距離他們的出發點並不遠。只有短短的三公里。他是在陸偉導航時才知道的。逗比坐在副駕的座位,他和衰仔坐在後排。
在去純夢沐足店的車上,陸偉不說一句話在認真地開着車。這是他第一次見陸偉認真的樣子。平日裡,陸偉即使在工作時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
他突然覺得陸偉很帥。看來那句認真的人是最帥的話,一點也不假。
衰仔也不說話,他在靠着車窗呆呆地望着車窗外的景色。他不知道衰仔在想着什麼,他也不想去知道他到底在想着什麼。他開心就好。
而他,有調侃了一下逗比。
「像你這麼多年沒去沐過足了,現在突然去一趟,你此刻是不是感到很興奮?」
「興奮個鬼。本來不打算和你們去沐足的,但陸偉非得要我一起過來。」
他知道逗比說的是真的,他並沒有騙他。
他以前去沐足時,有叫過逗比幾次,但他從不肯去。他一直都很好奇逗比為什麼不肯去沐足,他一直都不知道逗比為什麼不肯去沐足。
但他不相信逗比今晚是因為陸偉要求他一起過去沐足,他才願意和他們一起過去沐足。他始終堅信江山易改,但本性難移。
他和衰仔,逗比,還有陸偉很快就來到了純夢沐足店的門口,剛好純夢沐足店的正門口對面就有一個停車位。他還沒下車時,就望到了被霓虹燈緊緊地裹着的《純夢沐足店》幾個字。
不知道怎麼了,他坐在車上透過車窗望着閃爍的霓虹燈時,他突然就想到了一句話:「霓虹燈不熄,人心就不困。」
他剛下車時,他就注意到了純夢沐足店大門口的左邊,擺着一張長方形的桌子。桌子前面,站着一群妝化得很濃的女孩。這和他記憶中不同,他記憶中所有沐足店的大門口都是坐着一群負責維護店裡有人鬧事的男人。
可目前這群年輕的女孩,個個都是苗條的身材,一點都不像是從事保安的職責。
「難道她們被店裡安排到大門口,以貌引客?」
他邊這樣想着,邊隨着衰仔,逗比,還有陸偉他們走進了空蕩蕩的電梯。他聽老鄉說過三樓是KTV,沐足在四樓,於是他按了上四梯的按鍵。
走出電梯,他和逗比終於來到了純夢沐足店的大廳。可能是服務員太忙的原因,除了坐在櫃檯的那個女孩熱情地說了聲歡迎光臨外,他和逗比再沒享受到任何的服務了。
他對此是無所謂的。或者說,他更喜歡這種狀態。他很害怕別人對他過分的熱情。就像他很多年前去逛手機店,本是抱着去看看的心態,結果手機店的那些工作人員太過熱情了,導致他從此再也不敢去逛手機店了。
剛好,他可以趁機觀察下這家沐足店的大廳。上次和衰仔一起過來的時候,他經過大廳時注意力全放在那個派宣傳單的男孩的身上了。
他注意到這家沐足店的櫃檯設立在靠着電梯的位置,一走出電梯,再走兩步就是櫃檯了。這是睿智的決定。這樣在服務員忙碌的情況下,如果櫃檯的收銀員剛好有空的話,可以暫時代替服務員給顧客帶去服務。
這樣,顧客就不會覺得被冷落了。
櫃檯過去是一個有着很多廣場上的舞池面積的空地,而空地的正上方的天花板上掛了一個很大的歐式的水晶燈。水晶燈的上方是由十個來個小檯燈組成,而下方吊着至少二十來條的水晶項鍊,相當地漂亮。
他曾經聽一個朋友說過,等水晶燈亮起來的時候,跪在在水晶燈的下面雙手合十虔誠地祈禱,顏值就會得到提升。
他不知道他這個朋友的說法是否正確,他老是忘記去嘗試一下了。但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這個朋友的顏值是每況愈下。也許,他這個朋友只是很久沒有跪在水晶燈下面雙手合十虔誠地祈禱了吧。
沿着有着舞池面積的空地再往前走一點,就是被很多間沐足房間夾在中間燈光暗淡的走廊了。走廊很長,除了工作人員忙碌的身影,他沒看見任何的裝飾物品。
這讓他想到了他迄今為止的人生,除了失望,他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他和逗比恰好是性格相反的人,逗比並不像他這樣享受沒人服務的狀態。逗比和他在櫃檯前站了一會兒,見遲遲沒有服務員過來服務,他開始大聲地頻出怨言。
他沒有安慰逗比,他覺得像逗比這樣才正常。畢竟顧客就是上帝,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性格,怎麼可能要求逗比也會像他這樣享受無工作人員服務的狀態。
如果逗比也像他這樣享受無工作人員服務的狀態,那才真的是見鬼了。
幸好在逗比的心態完全失控前,有一個長相不賴並且身材高挑的女服務員過來了。逗比一見到這個女服務員,前一秒還被怒氣籠罩的臉,下一秒就長出了笑容,仿佛之前的不悅不曾流連過他的臉似的。
他望着逗比各種熱情地搭訕着這個女服務員時,他突然覺得逗比總有一天會死在女人的裙下。
他緊隨着逗比和那個女服務員從掛着明亮的水晶燈走向幽暗的走廊時,他有了一種從現實跨進夢裡的感覺。這讓他想起了他小時候第一次聽到從麥克風裡傳出自己的聲音的情景,也是這樣如幻如夢。
逗比先挑了上次他和衰仔的那間房,而他隨後挑了逗比上次的那間房。那個女服務員先安排好了逗比,再走進他所在的房間了。
那個女服務員走進他的房間後,便熱情地問已經坐在靠牆那張沙發上的他:「你好,請問你有預約好的技師嗎?」
「有,610號。」
「那請問你喝什麼水?」
「給我來一瓶礦泉水吧。」
「好的。請稍等。」
那個女服務員一說完,便離開了房間。但兩分鐘不到,她又拿着礦泉水和端着青棗走進了他所在的房間。
女服務員辦事的效率,絕對值得稱讚。但他並沒有去稱讚她,他在沉默地望着被女服務員端在右手上的青棗。他估計這次青棗的數量應該是和上次一樣多。
那個女服務員對他說慢用後,她再次離開了房間。
陸偉如同幽靈般突然走進他和衰仔所在的房間,並且第一時間坐在了衰仔所躺的沙發的的邊上,什麼話也不說就呆呆地注視着給衰仔沐足的女技師。
他不知道陸偉此刻在想些什麼,衰仔也不知道陸偉此刻在想些什麼。也許陸偉都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在想些什麼,但衰仔從口袋裡拿出香煙給他遞去一根。
有時,香煙就是男人之間最好的語言。什麼都不用說,抽就對了。千言萬語都在裊裊升起的煙霧裡。
可是陸偉接過衰仔遞來的香煙,他並沒有立刻點燃,而是緩緩地放在他灰色襯衣的口袋裡。
他見狀只好明知故問地問陸偉:「你到鍾了嗎?」
「是啊,到鍾了。我比你們先開始的。你們還有多久才到鍾?」
在他說不清楚時,衰仔從口袋裡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說:「還有六分鐘。逗比呢?」
「睡着了。應該是喝多了。我到鍾後,先到他所在的房間,見他在呼呼大睡,就沒把他叫醒,先過來你們這裡看看什麼情況。」
「要不我們再加一個鍾,讓逗比多睡一會。」
衰仔說完後,也不理會陸偉的態度便轉過頭來問他:「我們再加一個鍾,如何?」
「我怎樣都可以。」他嘴上雖然說得無所謂,但他心裡其實非常渴望再加一個鍾。他想跟眼前這個長得像他前女友的她多呆一會。
衰仔確定他的意見後,又轉過頭對陸偉說:「我們就再加一個鍾吧。」
「不是吧,大哥,現在已經很晚了,你們還要加鍾啊。我們明天早上八點還要上班的哦。」
「就是因為太晚了,所以才想再加一個鍾。。」衰仔笑着說。
陸偉絕對不是被衰仔的笑容征服,但他確實閉上嘴不說話了。
成年人的世界裡,有些時候並不需要明確的回答。不說話,就意味着陸偉已經默許再加一個鍾。但他依然坐在衰仔的旁邊一動不動的,完全沒有去前台找技師再加一個鐘的意思。
直到他和衰仔到鍾後,給衰仔沐足的那個女技師洗乾淨手後,才輕聲地對陸偉說:「我們現在就去前台給你這兩個同事加鍾,你跟我們一起過去前台,我們重新給你找一個女技師。」
他下班回到租房的時候,已經是夜晚九點十八分了。他剛把鞋子放到鞋架上還沒來得及打開緊閉的窗戶和空調時,他裝在褲兜里的手機忽然響起了微信語音的鈴聲。
他不知道是誰在找他,但不管是誰在找他,他都沒有立刻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接通語音。反正此刻不是他找別人,而是別人找他。
要急的,不是他,是此刻給他打來語音的那個人。
他在語音的鈴聲里先打開了窗戶和空調,然後點燃一根香煙坐在地板上慢慢地抽着。他抽完香煙才從口袋裡拿出已經平靜下來的手機。是逗比打來的語音。逗比是他處得比較好的同事。
他不知道逗比這麼晚了找他有什麼事,所以他給逗比回去了語音。剛響一聲,逗比就接了。
「今天工作太累了,等下我想去沐下足和按下摩,你去不去?去的話,就一起。」
逗比才這樣地說了一次,他就毫不猶豫地答應了等下和逗比一起去沐下足和按下摩。但他有個條件,那就是必須去上次那家純夢沐足店。
逗比沒有問他為什麼必須去上次那家純夢沐足店,就不假思索地答應了他。
逗比不問,他自然不會主動說出理由。
就算逗比問了,他也不會說出真實的原因。這是屬於他和她之間的秘密,他在兩個多鍾前就已經叫她給他留好了今晚十點鐘的號。
他在逗比爽快地答應後,他又不忘對逗比說:「你儘量在二十分鐘內趕到我的樓下,我在我的樓下等你。」
「沒問題,到時我開車去你樓下接你。」
派宣傳單的男孩確定他和衰仔要同一個房間後,就把他倆帶進了逗比對面的那個房間。
他走到房間的門口時,他才猛然地發現這家沐足店的所有房間都沒有門,替代門的是用PVC膠製作成寬度很窄卻很茂密的帘子。
他怎麼看掛在門上的PVC帘子,怎麼都像風鈴琴。
此刻已經是凌晨一點多,這是個浪漫的時刻,昏黃的燈光也是浪漫的,甚至瀰漫在空氣里濃郁的香水味也是浪漫的,真的很適合輕奏一曲。
可惜,PVC膠的帘子只是像風鈴琴,而並非真的風鈴琴。
所以,他毫不猶豫地用手撥開PVC膠的帘子,然後迅速地放下走進了房間。但PVC膠隨着他手的離開,發出清脆又短暫的如同鞭炮的聲響,還是讓他想起了他小時候把鵝往田野里趕的光陰。
那是段快樂的時光。
他每天在清晨時,就迎着深秋的晨風往剛收割完稻穀的田野趕去他家養的五隻鵝。在安頓好鵝後,他就跑到附近的池塘邊,脫下鞋坐在池塘邊被村民們踩得光禿禿的一角,然後把光着的雙腳伸進池塘里拍打着。
他雙腳拍打着池塘里的水發出的聲音,就像他手離開PVC膠發出的聲音一樣,讓他找到短暫的自由。
他徹底地走進房間後,他首先感受到的是房間裡的燈光和走廊上一樣暗淡。仿佛在較着勁,又好像都在隱藏着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對事不關己的秘密不感興趣,但他很喜歡眼前這個能見度這麼低的氛圍。
因為他是個在陌生人面前很容易就會感到不知所措的人。因為他不知道等下給他沐足的女技師是否善於交流。
如果等下過來給他沐足的女技師也不善言辭,那這昏暗的燈光就可以或多或少地掩蓋住彼此因沉默而帶來的尷尬。
就在他還在胡思亂想的時候,派宣傳單的男孩找好筆和紙後,一臉微笑地問他和衰仔:「你好,請問你們要喝什麼?我們這裡有礦泉水,奶茶,還有咖啡。」
他聽後,他轉過身問已經躺在靠着門邊的沙發上的衰仔:「你要喝些什麼?」「
我就不要了,你想喝什麼就自己點吧。」
「你不喝的話,那我也不喝了。」
派宣傳單的男孩聽到他和衰仔都說不要時,趕緊說:「你好,我們這裡的水都是免費贈送的。」
「我就不要了,你給他拿一瓶礦泉水吧。衰仔這樣說着。
「好的。女技師馬上就到,麻煩你們稍等一下。」派宣傳單的男子說完後,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
電梯來到四樓後,他是第一個走出電梯的。他辦事的原則是,寧做雞頭也不願意做鳳尾。他知道他這樣的性格並不好,很容易就成了別人的炮灰。但他就是不想改,也改不了。
走出電梯後,他們首先來到了一個有着舞台大小的的空地。空地中央的正上方的天花板掛着一個很大的歐式的吊燈,吊燈的上方由十幾個小檯燈組成,而吊燈的下方吊着二十幾條水晶項鍊,很漂亮。
「廣東仔,我前段時間聽你說過,等吊燈打開的時間,只要雙手合十虔誠地跪在吊燈的下面祈禱,顏值就能得到提升。要不,我們現在來祈禱吧。」
「你不愧叫逗比,連這個都相信啊,我瞎說的。」他對逗比這樣說着。
有着舞台大小的空地往前走幾步,就是櫃檯了。櫃檯上坐着一個理着平頭的年輕男孩,他正在對着電腦不斷地敲着鍵盤。
他們剛來到櫃檯時,就有一個長相平凡身材卻豐滿的女孩朝他們走了過來。
他望着眼前這個女孩,他想到了他老鄉對他說的這個沐足店的技師普遍都很漂亮這句話。他的心裡立刻如同被倒了一桶的冰塊,涼颼颼的。
可是既來之,也只能則安之了。
他和衰仔,逗比,還有陸偉隨着身材豐滿的女孩來到了被多間沐足房夾在中間的走廊。走廊很長,仿佛藏着無數個來沐足的顧客的秘密。
走廊的燈,很明亮,讓無數個來沐足的顧客的秘密無處可藏。
他以為逗比會因為很久沒有來沐足了,會一時不適應,會選擇兩個人一個房間。沒想到,逗比卻和陸偉首先要求獨自一個房間。
逗比的行為,差點把他的雙下巴給嚇掉了。幸好,他還沒有雙下巴。
倒是衰仔,平日裡都是一副花下做鬼也風流的形象,卻在那個身材豐滿的女孩的視線里一臉害羞地對他說:「我有點不適應,我們兩個人一個房間吧。」
他並不願意和衰仔同一個房間,這樣他等下就不方便去占給他沐足的女技師的便宜了。這有違他過來沐足的初衷。他就是抱着占女技師的便宜才過來沐足的。
他不知道衰仔為什麼要和他同一個房間,而不是選擇跟陸偉或者逗比一個房間。他很想叫衰仔去跟他倆任何一個同一個房間,可是他看着他一臉懇求的模樣,他還是無奈地同意了。
他真沒想到平日裡風流倜儻的衰仔,此刻竟然這麼慫。
他和衰仔隨着那個豐滿的女孩走進一個房後,她便馬不停蹄卻不失熱情地問他們喝點什麼?
他什麼都不想喝,他被衰仔整得一點心情都沒有。結果衰仔見他什麼都不喝,他也什麼都不點。最後他只能擅作主張地替衰仔點了一杯奶茶。
反正都是贈送的,不喝白不喝。
那個豐滿的女孩在說了一聲「好」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
衰仔點完燒烤回來的時候,他的視線已經從隔壁桌移了回來。他正在默默地聽着逗比和陸偉在聊着天。他倆不再聊工作上的事情了,他倆在聊着汽車的話題。
這依然是他不感興趣的話題,他對汽車無感。他對不感興趣的話題,要不就是走開,要不就是在一旁默不作聲。
他此刻自然是走不開,他只好在旁邊安靜得如同一湖死水。
衰仔點完燒烤回來後,就催着他們趕緊喝酒。他知道他的酒量在他們之中是最差的,但他依然面不改色地陪着他們一杯接着一杯。
他始終覺得,在一起喝酒,可以醉,但不能掃興。
若掃興的話,他寧願滴酒不沾。
直到衰仔點的燒烤上桌後,他們喝酒的速度才慢了下來。他們開始忙着吃燒烤來墊下肚子。他們都懂得空着肚子喝酒容易醉的道理。
此時,他們已經喝掉了一罐多的扎啤。
吃了一會燒烤,衰仔又開始催着喝酒了。他知道他的酒量在他們之中是最差的,他非常清楚如果按這個頻率喝下去的話,他要不了一會就醉得不知人間事了。
這樣的話,不但他覺得掃興,相信他們也會覺得掃興。
所以,他提議搖骰子。
他這個提議是臨時抱佛腳的,他沒指望他們會同意。沒想到,他們居然都爽快地同意了。
他很好奇他們為什麼會同意搖骰子來喝酒,像他們酒量都那麼好,根本沒有搖骰子的必要。
但他並沒有問他們的答案。不是他們不肯說出答案,他相信只要他問了,他們一定會說出答案。
既然知道他們肯定會說出答案了,那他為什麼還要無趣去問。
雖然他沒有問他們的答案,但他在衰仔叫燒烤攤老闆拿了四副骰子過來時,他搶先立下了搖骰子喝酒的規矩。
人生,沒有規矩就會亂套。酒桌上,也一樣。可是我們都按規矩去辦事,就真的不會亂套了嗎?誰又敢保證立下的規矩就是公正公平的?
他們肯定也不敢保證他立下的規矩就是公平公正的,但他們還是同意了他說的:「開的話,只喝半杯。而劈的話,就喝一杯。」
他在陸偉尾隨着兩個漂亮的女技師去前台重新找女技師後,他第一時間明知故問地問了還躺在沙發上的衰仔:「你怎麼突然想到再加一個鍾?我們來前不是說好只沐足一個鍾嗎?」
衰仔沒有回答他的話,但他知道他在聽着,所以他接着說:「你別告訴我,你是為了讓逗比多睡一會。我們都是男人,說吧,你是不是看上了給你沐足的那個女技師了?」
衰仔依然沒有回答他,依然在燦爛地笑着。他知道衰仔為什麼不回答他。換成他,他也會像衰仔這樣用微笑來當做回答。
但他還是在衰仔茂盛的微笑里,捕捉到了他隱隱約約的羞意,然後他給衰仔遞去了一根香煙。
衰仔接過香煙後,他立刻拿出打火機點燃已經叼在嘴巴里的香煙,然後猛吸了一大口。他早就犯煙癮了。可是那兩個女技師在,他不好意思抽煙。他對她倆還不了解,他不知道她倆是否介意煙味。
在他躺在沙發上愜意地吐着煙圈時,衰仔突然笑着對他說:「廣東仔,我等下打算分房。感覺還是一個人一個房間好些。你怎麼看?」
他沒有回答衰仔的話,他依然在風輕雲淡地抽着煙。只是,他的嘴角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覺到的笑意。
他瞬間明白了衰仔剛來的時候為什麼要和他同一個房間了。衰仔一定是一時不適應環境才選擇和他同一個房間,並非他嘴上說的什麼老實人。
夜色走了,白天自然就來了。而衰仔適應了環境,也就理所當然要分房了。世上本就沒有不喜歡腥味的貓,貓怎麼可能會有一天戒掉了腥。
「等下分房,你怎麼看?」衰仔再次問他。
「可以啊,我怎樣都可以。」
他說完後,兩個女技師有說有笑地續鍾回到房間了。他趕緊把剩下的少半根香煙丟到木柜上的煙灰缸里給掐滅了。
衰仔不但沒有把剩下的香煙給掐滅,反而叼在嘴上對給他沐足的女技師,說:「走,我們換一個房間。我還是比較喜歡安靜的氛圍。」
他聽到衰仔這樣說時,他沒忍住笑了一下。在他看來,衰仔找的這個藉口實在太滑稽了。
「跟同事同一個房間不好嗎?有說有笑的,笑一笑,十年少。」
給衰仔沐足的女技師自然知道衰仔想幹什麼。她每天在工作上接觸那麼多的男人,她又怎麼會看不出衰仔這點小技倆。只是,她討厭男人以為花了點錢就可以隨心所欲地占她的便宜的行為。
所以,她才這樣對衰仔說着。
可是顧客終究是上帝,是她的衣食父母。在衰仔的堅持下,她不得不跟着衰仔去了另一個房間。
在她緊隨衰仔準備離開房間時,他捕捉到了她臉上一閃而過的怒火。他理解她此刻的心情,並且同情她的遭遇。但他什麼都做不了。
衰仔是他玩得要好的同事。他不可能為了陌生的她而去違衰仔的意。再就是這是她選的路,她就算跪着也要微笑地走下去。
她終究還是太年輕了,不懂得命運贈送的禮物,其實暗中早已標好了價格。
就在他準備將目光移開涼菜攤時,衰仔和逗比,還有陸偉到了。
他們過來的時候,他並沒察覺到。他完全沉醉在自己的世界裡。是逗比悄悄地跑到他的背後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並大聲地喊着「廣東仔」時,他才注意他們到了。
在他狼狽地抓住逗比的左腿站起來,他還沒來得及拍淨褲子後面的沙子時,逗比一臉得意地挽住他的肩膀說:「有沒被嚇到?」
「改天有機會的話,我也悄悄地跑到你的背後,然後也像你這樣用盡畢生的力氣把你拍坐到地上,你就知道有沒有被嚇到了。「」他邊這樣說着,邊拍着褲子後面的沙子。
很顯然,他被逗比嚇到了。
他說完後,他用右手趁逗比一時不留神抓住了他的右耳朵。可是他抓住逗比耳朵的手並沒有用力,逗比卻在鬼哭狼嚎地喊着耳朵疼。
很明顯,逗比又在演他。
既然逗比這麼喜歡演戲,一向愛成人之美的他只好讓戲看起來更加逼真一些,他抓住逗比耳朵的右手立刻用上了些許的力氣。
他以為逗比鬼哭狼嚎的聲浪會變得更加地澎湃。奇怪的是,逗比居然安靜了下來。然而,他下一秒就後悔了。逗比也使勁地抓住了他的右耳朵,疼如同冬季里的寒意瞬間蔓延了他整個身體。
可能是時間不早了的原因,一向愛玩鬧的衰仔居然微笑地勸退了他和逗比的玩鬧,並說着:「我們去哪裡吃?」
逗比和陸偉沒有發表意見,他只能對衰仔說:「今晚是你請客,你說去哪裡吃就去哪裡吃。我們沒要求的。」
「那好。我看時間也不早了,我們明天還要上班。我們就取近舍遠去對面生意最好的那家燒烤攤吃吧。生意這麼好,味道應該不錯。」
衰仔說完後,就率先穿過街道走向對面生意最好的那一家燒烤攤。而他和逗比,還有陸偉也有說有笑地緊隨其後。
派宣傳單的那個男孩離開房間一會兒,兩個化着淡妝的女技師就空降到了房間。
他注意到這兩個漂亮的女技師,她倆每個人的右手都提着裝着沐足用品的小鐵箱,但她倆的左手一個是拿着一瓶衰仔替他點的礦泉水,另一個是拿着很小卻透明的水果盤,水果盤上裝着大概五個青棗。
他還注意到,這兩個女技師雖然都很漂亮,但她們漂亮的方向卻是不同。一個年輕又長着清新甜美,另一個呈現的是成熟穩重的美。
他看着那個成熟穩重的女技師時,他不自覺地想起了小韋。她的臉型,還有大大的眼睛,簡直和小韋長得一模一樣,讓他在這個陌生得如謎的沐足店瞬間找到了似是故人來的親切感。
所以,他特別渴望是那個長得像小韋的女技師給他沐足。但他不好意思當眾將這個想法說出來。他的性格太被動了,再就是他也不忍心讓那個長得清新甜美的女技師難堪。
可能是他太希望是那個長得像小韋的女技師給他沐足,最後真的是她給他沐足。
她在給他沐足前,她先走到沙發對面擺着一台電視的牆壁櫃那裡,拿起電視的遙控打開電視,再挑選了一部好萊塢的電影播放了起來。
她叫他把腳放進她已經放滿熱水的浴盆時,他躺在沙發上目不轉睛地盯着她說:「你長得好像我的前女友。」
她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在浴盆旁的沙發上認真地鋪好白色的紙巾後才說:「我不知道我是不是長得像你的前女友,我只知道你的這個橋段太老套了。」
她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換成他,在這樣的氛圍,如果有女孩對他說他長得像她前男友時,他也會像她這般不會相信的。
她剛說完,躺在一旁的衰仔立刻停止了和給他沐足的女技師的聊天,轉過頭來對他說:「你這個廣東仔,泡妞居然還用這麼老套的橋段,我的臉簡直給你丟光了。別說我是你的同事啊,我沒有你這樣的同事。」
衰仔說完後,他和兩個女技師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而他卻害羞得滿臉發燙,恨不得找個地縫給鑽了進去。
「幸好,房間裡的燈光足夠昏暗,他們沒捕捉到我已經紅到耳根的羞意。」他想。
在她給他的雙腳抹精油時,他又問了她:「聽你說的塑料國語,你應該是廣東或廣西的吧。」
「嗯。廣西的。你千萬別告訴我,你的前女友也是廣西的哦。」
他的前女友確實是廣西的。但他此刻不敢再對她說他的前女友就是廣西的,他害怕他們再次嘲笑他。
他只能違心地對她說:「不是,我的前女友不是廣西的。」
他說完後,緊接着問她:「你們這個沐足店,為什麼每個房間都有兩張沙發?只擺一張不是更好嗎?」
「我們這裡沒有隻擺一張沙發的房間,也不是所有的房間都是擺了兩張沙發。有兩間房擺了五張沙發。」
…………
可能是她長得像他前女友讓他感到很親切的原因,又或者是她的手法很好的關係,他覺得這一個鍾過得很快,晃一下就到鍾了。他從來沒覺得時間可以過得這麼快。
就像他以前從不覺得,有些人明明說了下次見,怎麼可能就再也見不到了。
在還差六分鐘就到鍾時,陸偉如同幽靈般突然走進了他和衰仔所在的房間。
她是在對他說她要回老家一趟後的第四天才回老家的,比她說的日期晚了兩天。
她在回老家的前一天,她在她的朋友圈上發了一個視頻。視頻的內容是她工作的沐足店附近的樓房,而她給視頻配的背景樂卻是他那晚和衰仔,逗比,還有陸偉在滴滴車上聽到的司機播放的那首歌曲。
他刷到她這條朋友圈時,他立刻給她這條朋友圈評論:「可以告訴我,視頻中的背景樂是什麼歌嗎?」
大概是過了三個小時,她才給他回覆:「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歌曲來的。我就是覺得這首歌挺好聽的,所以我就配在我拍的視頻里了。」
她給他回複評論時,他已經知道了這首歌叫什麼名字了。是一首叫做《白》的歌曲。他是點開她的視頻,然後借用朋友的手機在微信上搖一搖識別歌曲知道的。他知道後,他第一時間打開他常用的音樂播放器搜索並把這首歌給下載了下來。
她這次回老家,她一共在老家呆了八天才過來了。
她在老家的這八天裡,他每天都給她發去一條,甚至多條的微信。她從沒回復過他的微信,但他依然如同愛情中表白被拒絕的一方,一如既往地獻着殷勤。
只是,他還是很好奇她為什麼一回到老家就不回他的微信。就像他好奇她這次回老家究竟是因為什麼事情。
他有問她回家的理由,在她說兩天後她要回一趟老家的當晚問的。他問她為什麼會在這個炎熱的季節回去。她當晚只是說有事。他知道她不想說,所以他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她在老家的八天雖然沒有回覆過他的微信,但她過來的當天卻主動給他發了條微說她今天過來了。
他在收到她發來的微信時,他正在工作。這是她第一次主動給他發來信息,他高興地停下工作給她回了信息:「上來就好。你什麼時候過來我這邊?」
其實,他更想給她回你為什麼在老家這八天都沒有回我的微信?
可是他望着窗外並不晴朗的天空時,他就熄滅了這個念頭。既然她不主動說起,那就意味着她想把這事翻篇了。
「未來半個月都沒有時間過去你那裡。主要是我請了八天假,加上這幾天我有三個同事辭職了,工作量增大了很多。」
他看着她再次發來的微信,他有些失落地不懂得怎麼回她的信息了。他在寫了又刪幾遍後,他才給她回了信息:「那好吧,等你有了假期再過來。」
大概過了十幾分鐘,他和衰仔,逗比,還有陸偉,坐着滴滴車來到了派宣傳單的那個男孩所說的沐足店的門口旁的街道。
他剛下滴滴車時,他就遠遠地望到了沐足店的招牌上閃爍個不停的霓虹燈。五彩斑斕的,很夢幻,很像他做過無數次的美夢。
也是這個時候,他才曉得這家沐足店叫做《純夢沐足店》。
與此同時,他留意到這家沐足店的大門口就像一座山洞。大門口的左邊擺着一張半圓形的木桌子,木桌子旁邊坐着一群沒有穿保安制服又看起來就不像好人的男人。
這群男人,有年輕的,也有中年的。雖然他們都沒有穿保安制服,但他知道他們就是負責着保安的工作。如果店裡有人鬧事,就是他們閃亮登場的時候。
沿着木桌子往裡面走一段距離就是電梯,電梯旁站着一個瘦高的年輕男孩。男孩穿着工作服,長相平凡,卻很斯文,給他一種很有文化的感覺。
男孩熱情地問他們:「你好,請問你們是唱KTV還是沐足?」
「沐足。」衰仔面無表情地說。
「那請上四樓。」
那個年輕的男孩邊這樣說着,邊在他們走進電梯後給他們按了四樓的按鍵。電梯門關閉後,他們都不說話了。仿佛他們的語言被電梯關在門外了。
可是他望着不斷上升的電梯時,他的腦海不停地在閃着像在探險的念頭。他開始有些緊張,甚至有了些許的不安。他已經很多年沒有來過這種地方了。在他的認知里,這種地方很龍蛇混雜。稍有不慎,就會惹上事。
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麼,但他相信,接下來總會發生一些什麼的。
電梯來到四樓後,他是最後一個走出電梯的。他是故意走在最後面的。他在面對陌生的事或物時,他都是抱着寧可做鳳尾也不做雞頭的思維。
走出電梯的第一時間,他就看到了正在朝着他們走過來的那個給他們派宣傳單的男孩。這讓他感到很好奇。這個派宣傳單的男孩此刻應該還在他們吃宵夜那邊派着宣傳單才對,怎麼就先他們一步回到沐足店裡了呢?
「還是,他一給他們派了宣傳單就馬上回來了?」
「走了,發什麼呆呢?」衰仔把他從思考里拉了回來。
他有點懵地隨着衰仔,逗比,還有陸偉的後面,跟着派宣傳單的男孩來到了一條很長又燈光昏暗的走廊上。走廊的兩邊是好多間緊挨的沐足房間。逗比正靠在其中一間房的門口,偷偷地觀察着房間裡女技師給別人沐着足。
他不知道逗比為什麼要去偷窺別人,他只知道逗比這個行為很失素質,但他也懶得去提醒逗比。
他此刻都無法撫平這個如謎般的沐足店給他帶來的不適應,他哪有精力去管逗比的素質如何。
最後是派宣傳單的那個男孩問逗比是獨自一個房間,還是兩個人一個房間時,逗比才沒繼續偷窺下去了。
逗比和陸偉都選擇了獨自一個房間。這在他的意料之中。尤其是逗比,聽同事們說過他每次去沐足,都是抱着吃女技師的豆腐去的。
他剛洗完澡回到臥室里時,他放在書架上的手機突然在明亮的燈光里肆無忌憚地響起了微信語音的鈴聲。他聞聲立刻走過去拿起手機,一看,是衰仔打來的。
衰仔和逗比一樣,都是他玩得比較好的同事。
他剛點完接通,語音那頭立刻傳來了衰仔略帶興奮的聲音:「廣東仔,我和逗比,還有陸偉正往你的樓下趕。大概十分鐘左右就到。你十分鐘後到你樓下那家櫻花百貨的門口等我們,我們一起去吃過夜宵。」
自從那晚加了她的微信後,他只要空閒了下來,他就會跑到她的朋友圈上反反覆覆地翻着她的朋友圈來看。這是他唯一了解她的渠道。
她長得太像他的前女友了,所以他對她充滿了好奇。
她的朋友圈是設置公開可見的狀態,她發朋友圈的頻率不是很高,但也不算低,幾乎每隔三天就會發一條。
在她所有的朋友圈中,有兩條最引他注目。一條是她給一張夜宵的圖片配着「謝謝親愛的做的愛心夜宵」幾字。
另一條是她給兩個理着平頭和光着膀子並挺着大大的啤酒肚,抱在一起在ktv里隨着音樂起舞的魁梧的男子的視頻配着「嗨大了」幾字。
她這兩條朋友圈都是今年三月份發的,而且發布的日期只相隔了三天。所以他估計她上次對他所說的前男友,應該就是視頻中那兩個身材魁梧的男子之一。
因為她這兩條朋友圈的時間比較吻合,另就是那兩個魁梧的男子是她朋友圈中唯一出現的男子。
他除了空閒下來就去反反覆覆地翻她的朋友圈外,他還會在每天下午三點後,就給她發去一條甚至多條問候的微信。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每天都很忙,反正她從來沒及時給他回過信息。她每次給他回信息時,都是在他發去信息的兩個小時以後的事情了。
可能是逗比迫不及待想去沐足了,他握在手中的半杯啤酒還沒來得及喝完時,衰仔叫的滴滴車就到了。是一輛白色的豐田車。
逗比見滴滴車到了立刻站起來催着衰仔和陸偉快點去沐足,同時抑不住興奮地對他說:「廣東仔,我們要去沐足了,你就先回去吧。」
他站起來把喝完酒的空杯放到桌子上後,準備說好時,衰仔立刻站起來抓住他的右手說:「我們四個人一起喝酒,怎麼可以只有三個人去沐足。廣東仔,你就這樣回去,是不是太不夠意思了。走,跟我們一起去沐足。」
衰仔說着這些話時,不忘拉着他往滴滴車的方向走去。
逗比和陸偉見狀,也加入了衰仔的隊伍,不約而同地走過來抓住他的手和衰仔一起把他往滴滴車的方向拉去。
他不明白他們為什麼非得拉上他一起去沐足,本來還在頑強抗拒的他,隨着逗比和陸偉的加入,他就如同遇上狼群的小羔羊似的,任由他們把他推上了滴滴車的後座。
在被他們推上車的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一個穿着墨綠色連衣裙的女孩從滴滴車的右邊跑了過去,女孩的身影真的很像他已經分手多年的前女友小韋的身影。
他沒有下車去探個究竟,他知道一定又是他出現幻覺了。他最近經常出現幻覺。他以前聽老家的老人說過,人一旦上了年齡,就會經常出現幻覺的。
他們把他推上車後,陸偉坐到了副駕駛,而逗比和衰仔坐在他的兩旁,然後理着短碎發的司機就啟動了車子。
在行駛的滴滴車上,坐在他左邊的逗比不忘調侃他:「廣東仔,你這麼多年沒去沐足了,現在突然去一趟,你此刻的心情是不是很激動?」
他沒有回答逗比的話。
他不回答,並不是他生氣了。他此刻的心情很平靜,他只是在想穿着拖鞋去沐足店會不會不太體面?
他要是早知道今晚會被他們強迫去沐足店,他說什麼下樓前也要穿上運動鞋的。
逗比見他沒有回答,他也不說話了。車內一下子安靜了起來,靜得落針可聞。司機應該是不適應這樣的氛圍,他立刻播放起了音樂。
司機播放的是一首旋律以重鼓為核心的說唱音樂,一下子抓住了他挑剔的耳朵。他是在三年前愛上說唱音樂的,這三年來他聽的基本都是說唱音樂。
尤其是旋律以重鼓為核心的說唱音樂,他愛如珍寶。
他很想問司機這首歌叫什麼名字,但他想想還是決定不問了。因為他不願意讓司機知道他和他在音樂上的趣味相投。
因為他害怕司機知道他和他在音樂上的趣味相投後,就滔滔不絕地找他聊個不停。
這些年來,他沒少遇到這類人。
衰仔和給他沐足的女技師換到別的房間後,他所在的房間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如同春節過後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的村莊,讓人望不到朝氣蓬勃。
幸好她長得像他的前女友讓他感到異常地親切,讓他不至於陷入不知所措的漩渦中。
他躺在沙發上望着站在電視前正在用手整理頭髮的她,說:「這裡有青棗,你吃一點。」
「謝謝,你吃吧,我們技師不能吃的。店裡有規定,工作期間,不能吃店裡給顧客贈送的水果,也不能喝顧客不喝的飲料。若有犯者,必重罰。」
「我喝了酒才過來的。現在肚子還是脹的,完全吃不下了。」
「那我們就開始吧。你伏在沙發上,把腳伸直,我來給你踩背。」
她說完後,她立刻脫了黑色的高跟鞋上了沙發。
可是他並不覺得踩背有多舒服。即使她一句話都沒有說,很認真地在給他踩着背。可能是她的腳太小,又或者她的體重太輕的原因。
她踩在他的背上,他總覺得如同丟了一捆棉花在他的背上似的。他感受不到重量。沒有重量,何來的舒服。
他始終都沒有跟她反饋體驗感有待改進這個事情。他不想給她帶去壓力。他知道她已經盡力了。
她踩了大概半個鐘後,她從他的背上下來了。他以為就這樣結束了,可是明明還沒到鍾。
就在他想跟她說還沒到鍾時,她突然對他說:「你轉過身來,我來給你按摩下肚子。」
他轉過身後,她立刻把他的雙腿張開,她緊接地坐進他雙腿張開而騰出的空間,然後她的右手伸進了他的衣服裡面反反覆覆地按摩着他的肚子。
他很享受她給他按摩肚子,按得他很舒服。她手指很嫩,很暖,就像他的前女友的手一樣。她用的力道也輕,手指遊動的速度也慢,如同飯後散步的居民,看似漫不經心,其實恰到好處。
可是瀰漫在空氣里的曖昧,並沒有隨着他的舒服而散去。曖昧來自她坐進他雙腿張開的空間,他一直在努力地平息身體因曖昧而起的反應。
只是他越想平息,身體的反應就愈發地明顯。如同越想忘記一個人時,反而記得更加地清楚。
他知道她捕捉到了他起了反應的身體。她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她的右手所覆蓋的位置,並且她的右手肘還時不時地碰到他起反應的部位。但是她什麼都沒有說。她應該是習以為常了。
他不知道她此刻到底在想着什麼,但他卻是感到異常地尷尬。他討厭如同貧窮的尷尬,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只好尋找話題來和她搭訕。
「你在這裡工作多久了?」
「兩年多了。」
「有想過改行嗎?」
「有,但也只是想想。像我這種沒文化,年齡也不小了,又沒一技之長,很難找到像在這裡這麼輕鬆,又這麼高的工資的工作了。」
「那你從事這份工作,害怕親人知道後說閒話嗎?」他想了想,他還是這樣問了她。
她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問他:「你知道蘋果和梨的區別嗎?」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蘋果和梨的區別就是蘋果寄意着平安,而梨象徵着分離。」
「不是,蘋果和梨的區別是,蘋果就是蘋果,而梨也只是梨。你看,複雜的從來不是事與物,而是人心。人們總覺得在沐足店工作的女孩就是不良少女。其實,我們也只是為了生存而在努力工作着,和其他行業的女孩沒什麼兩樣。」
她說完,她用左手弄了下劉海後,又馬上接着說:「隨着社會的發展,人們的素質早已不像以前那樣低劣了。我從事沐足的行業也有兩年多了,我在沐足店見過談生意成功後的男人的喜悅,見過分手後的男人的傷心,見過找不到工作的男人的迷茫,甚至見過情侶間甜蜜的愛情,就是沒見過男人的齷齪。」
她說完後,她目不轉睛地注視着他,說:「你覺得呢?」
他有點不習慣她突如其來的眼神,他連忙側過頭,說:「我不知道,我很少來沐足的。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她聽了後露出了淺淺的微笑,並說:「騙你的,我在撒謊。你別看社會進步了,但男人的素質卻在退步。一百個來沐足的男人,至少有九十七個是抱着骯髒的想法來的。」
他沒有反駁她這個說法,她說的本就是事實。但他也不願意給出贊同。因為他也是男人。他只好沉默。無聲勝有聲。
她見他久久不開口,她接着說:「像我們女人當技師,被占點便宜是司空見慣的事情。只是有些女技師,最終沒經得起金錢的誘惑,徹底地墮落了。而我,很慶幸自己還在守着底線。我終究不年輕了,我懂得命運饋贈的禮物,其實早已暗中標好了價格。」
他不知道她說的是不是真的。畢竟在這個物質的年頭,能經得起金錢誘惑的人不多了。像她長得這麼漂亮,肯定有不少的男顧客打她的主意。
也許她說的是真的吧。她應該有個懂得如何讓她快樂的男朋友,讓她在漫長又呼嘯的金錢誘惑下,找到比金錢更富有意義的燈火。
想到這裡時,他轉過頭來滿臉羨慕地望着她,說:「你的男朋友應該很帥。」
「我沒有男朋友。剛分手兩個月,目前還是單身的狀態。」
他留意到她在說這話時,她給他按摩的右手不但突然停了下來,還緊緊地握成了拳頭。仿佛一架正在飛行卻突然失去控制的飛機,隨時都會墜機。
他不知道她和她的男朋友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他猜出了她在這段感情里是受傷的一方。在他看來,受傷並不是一件壞事。受傷,能夠讓人成長。
可是他還是對她說了不好意思,不該讓你想起傷心的往事。
「沒事,都已經過去了。」
她在說這話時,她緊握的拳頭突然鬆開了,如同冬眠後的蛇開始在他的肚子上尋找着食物。就好像她的右手不曾握起過拳頭似的。
可是他清晰地感受到尷尬正如同傍晚時分小橋流水人家裊裊升起的炊煙,不停地環繞在他和她之間。他只好趕緊切換話題。
「快到鍾了吧。」
「是的。」
「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嗎?」他說完後,他一臉忐忑地望着她。他害怕她會拒絕。
沒想到,她卻爽快地說:「可以。」
他趕緊從褲兜里拿出了手機打開微信,然後她伸手過來拿走他的手機。一會兒,她又把他的手機給他遞迴來了。
他看着她加好的微信,他除了像個得到心愛的玩具的孩子般高興外,他還在猜測她的微信名後面那幾個阿拉伯數字應該是她工作的編號。
就在他準備把手機放回褲兜里時,她突然對他說:「不要在下午三點到凌晨三點外的時間給我發微信。那是我下班的時間,我下班的時間都在拼命地睡覺。上夜班太累了,白天睡三個鍾都不如晚上睡一個鍾。」
「還有,如果我沒能及時給你回微信,那就意味着我在上着鍾,到時還望你能夠體諒。對了,你會給我發微信嗎?」她說完後,她又馬上這樣對他說着。
他沒有回答她,他只是在淺淺地微笑着。他覺得她問了一個很多餘的問題。如果他不會給她發微信的話,那他就不會要她的微信了。
裝在牆上的鬧鐘又響了,在昏黃的燈光里突然響了起來,在他和她的意料之中猛然響了起來。
鬧鐘響了,就意味着到鍾了。這次她沒有問他還加不加鍾,她應該是在一個鍾前衰仔和陸偉的對話里知道了他不會再加鍾了。她只說了一句我走了,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
他躺在沙發上望着她離去的身影時,他覺得他和她呆在一起的兩個鍾,他就像做了一場夢,很不真實。他從未想過會在今晚遇見長得像他前女友的她,但她就是這樣憑空地出現在他的世界裡。
夢醒了,他只能離開了。他起身去找衰仔,逗比,還有陸偉,然後一起回去。逗比還在他對面的房間呼呼大睡着。他沒叫醒逗比,而是走去斜對面陸偉所在的房間探下情況。
他來到陸偉所在的房間時,衰仔已經在了。陸偉還差幾分鐘才到鍾。他沒有說話,他沉默地看着那個化着濃妝也掩蓋不了歲月留下痕跡的女技師在給陸偉按摩着大腿。
倒是衰仔,他對正在給陸偉按摩着大腿的女技師說:「再往上按一點,我的同事就更爽了。」
可能是衰仔的話有點粗糙,給陸偉按摩的女技師沒有回答衰仔,反而對他說:「帥哥,你的穿着很時尚啊。」
他經常聽到有人說他的打扮時尚,但他實在沒想到正在給衰仔按摩的女技師也算是閱男人無數了,居然還會覺得他的穿着很時髦。
「那給他按摩的她,會覺得他的穿着時髦嗎?」
他雖這樣想着,他還是對給陸偉按摩的女技師說:「時尚談不上,就是怎樣舒服怎樣穿了。」
陸偉到鍾後,他去把逗比叫醒,然後一起回去了。
他快到鐘的時候,逗比已經把單一起買了,並且來到了他的房間。
在逗比一走進他所在的房間時,他就注意到逗比的臉上並沒有快樂的痕跡。按道理說,逗比點到了他渴望已久的女技師,應該是快樂的才對。但他臉上卻掛着鬱悶的表情,這其中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不悅的事情。
他當場並沒有問逗比發生了什麼。因為有她在。雖然她長得像他的前女友讓他感到很親切,但有些話,至少目前還是不能讓她知道的。
在回去的路上,他望着正在開車的逗比欲言又止了幾次,最終還是決定不問逗比因何事而鬱悶了。因為他知道就算問了也是愛莫能助。
與其這樣,倒不如不問,他就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可能是夜晚越來越深了,把逗比淹得喘不過氣來的關係,逗比主動對他說了因何事而鬱悶了。
「以後衰仔說的話,我是一個字都不相信了。說什麼這個女技師可以隨便占便宜,可是她碰都不給我碰一下。早知道這樣,我寧願點個丑點的女技師。搞得我花了幾百塊,連一點便宜都沒有占到,真的氣死我了。」
他望着逗比邊開車邊抱怨的樣子,他什麼都沒有說,他只想笑。可是他不好意思笑出來,逗比正氣在頭上,免得逗比說他不夠哥們。
他覺得逗比還是不夠了解衰仔。在平日的接觸里,他早就發現衰仔是個特別愛面子的人。衰仔為了所謂的面子有時會說一些不着調的話。
「世上很多事物,眼見都不一定為實。何況只是聽說。既然是聽說,就不必較真。至少你經歷了,就不留遺憾了。這未必不是件好事,想開點,你就會發現真的沒什麼了。」他想了想,他還是對正在開着車的逗比這樣說。
夏天的夜晚就如同步履蹣跚的老人,仿佛過了幾個世紀,他才辛辛苦苦地等來了夜色。他在夜色來時,他正在偌大無人的辦公室里趴在辦公桌上閉目養神。
而他在趴在辦公桌上閉目養神的二十分鐘前,他終於等來了她的微信。他在兩個鍾前就給她發去了微信,叫她今晚給他留十點鐘的號。
他收到她的微信後,他趕緊給她發去微信:「今晚一定要給我留十點鐘的號,」
「好。」
她給他回了「好」後,她又緊接着給他發來她工作的編號和定位。她叫他過來後對服務員報這個編號就可以了。
他看着她發來的工作編號,他想到了她微信名後面那幾個阿拉伯數字。他當時果然沒有猜錯,她微信名後面的那幾個阿拉伯數字真的是她的工作編號。
自從遇上她後,他仿佛變了一個人。之前,無論同事們怎麼邀請,他就是不肯去沐足。而現在,他的腦海每天都會閃過或憔悴或豐滿要去沐足的念頭。
其實他並不是真的愛上了沐足,他只是渴望更加全面地了解這個長得像他前女友的她。而了解她的最好辦法,就是去找她沐足。
等人的時間無疑是無聊的,也是焦急的。他在等着衰仔,逗比,還有陸偉的過來。不出意外的話,他們很快就會到了。
他在等他們過來的時候,他並沒有從口袋裡拿出手機來打發時間,而是決定蹲在櫻花百貨的門口觀察這座小村莊的夜景。
他來到這座小村莊已經將近三年的時間,但他從來沒有靜下心認真地觀察過這座小村莊的夜景。他每天除了忙工作,就是忙着睡覺。
那一刻,不知道為什麼,他很想念故鄉和家人。
首先映入他視線里的是,兩個年輕又漂亮的女孩正邊走在櫻花門口邊的街道上,邊彼此滿臉笑容地從自己提着的購物袋裡拿出所購之物朝對方說着:「你看,我買了這個…………」
他望着這兩個年輕又漂亮的女孩滿臉笑容時,他突然就很妒忌她們。他曾經也像她們這樣很容易滿足,很感易感到快樂。他無比地懷念那些已經被歲月淹沒掉的快樂日子。
可是,他再也回不去那些快樂的日子了。
兩個年輕又漂亮的女孩消失在他的視線後,他調整了下心態,把目光移到了對面的那三家燒烤攤。
他注意到這三家燒烤店,就數櫻花百貨門口正對面的那家燒烤店的生意最好,都密密麻麻地坐滿了顧客。而另兩家,生意慘澹才零零散散地坐着幾個顧客。
他突然就很好奇,生意慘澹的那兩家的燒烤攤的老闆此刻是什麼心情。
他的視線離開燒烤攤後,來到了生意最好那家燒烤攤旁邊的涼菜攤。
這家涼菜攤是附近唯一的一家涼菜攤,但它此刻的生意並沒有隨着沒有競爭力而興隆。此刻只有一個穿着紅色T恤搭着黑色休閒褲的大姐的顧客,她正背對着他一手拿着鐵夾子,一手拿着小膠盆在猶豫着要買什麼涼菜。
涼菜攤的老闆是個上了年齡的女人。她此刻正在和唯一的顧客聊着天,聊着聊着還笑了起來。
他很想知道她們在聊着什麼,但隔壁的燒烤攤的顧客們喝酒划拳的聲浪太放肆了,導致他實在聽不到她們在聊着什麼內容。
感受着燒烤攤顧客們喝酒划拳洶湧的聲浪時,他莫名其妙地想到以前在雜誌上看到的一段話:「少數民族的人,一喝酒就喜歡載歌載舞的。而漢族的人,一喝酒就開始吹牛都不打草稿的,一個吹得比一個大。」
那個女服務員再次離開後的第三分鐘,她終於提着和上次一樣的小鐵箱來到了他所在的房間。
雖然有些日子沒見了,但她沒什麼變化。還是和上次一樣漂亮,和上次一樣穿着同樣的黑色休閒長褲搭着一件短袖白襯衫的工作服,就連髮型也是和上次一樣,都是披在肩上,兩邊烏黑的劉海也是深深地垂在她鵝蛋臉的兩側。
她一走進房間,就問坐在沙發上準備脫鞋的他:「你這次一個人過來的嗎?」
「沒有,我和逗比一起過來的。」
「逗比?好奇怪的名字啊。」
她邊這樣說着,邊放下手上的小鐵箱,然後走到牆壁櫃那裡拿起電視的遙控,打開電視播放起了一部好萊塢的電影。
「他不但名字奇怪,人也奇怪。我們上次一行四人過來按摩時,他倒頭就呼呼大睡。」
「原來是他啊。」
「必須是他啊。」他說完後,他立刻忙着脫鞋。
而她也不說話了,正在默默地打開小鐵箱拿出沐足的用品,然後在他脫完鞋後立刻走過來把他的鞋放整齊地放到沙發旁邊的柜子上。
她把他的鞋子放到柜子時,問他:「我記得你上次過來時是穿着拖鞋過來的,怎麼今晚穿運動鞋過來了?」
他被她這麼一問,他突然覺得她是個細心的女孩,連這個細節都捕捉到了。就像他在她把他的鞋子整齊地放到柜子上這個細節里,他篤定她一定是個愛乾淨的女孩。
「上次穿拖鞋過來,純粹是個意外。」
「怎樣個意外法,說來聽聽。」她邊漫不經心地問着他,邊在給裝在沙發上的浴盆放着水。
「不瞞你說,其實我並不喜歡來這種地方。我上次過來,完全是被他們拉着過來的。我們本來是在喝着酒,但喝着喝着他們就非拉着我一起過來沐足了。我要是早知道會被他們強迫來沐足,說什麼下來喝酒前也要穿上運動鞋的。」
「或者直接不下樓跟他們喝酒了。」他說完,又緊接着這樣說。
他停止語言後,她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他捕捉到她的笑容很燦爛,就像春天的花兒一樣。
「如果你不喜歡來這種地方的話,那你以後可以不用跑過來。等我放假了,我過去你那裡給你服務也可以。我每個月有兩天的假期。至於費用,就和你來店裡一樣。」
「但你不能告訴你的同事。」她說完後,不忘叮囑他。
他知道她為什麼不讓他跟衰仔,逗比,還有陸偉他們說她可以過去給他服務這事。她顯然是不想讓她的同事知道這事。因為衰仔和陸偉那晚都分別加了她兩個同事的微信。
但她不知道的是,就算她不叮囑他,像他這樣的性格,他也是不會跟衰仔,逗比,還有陸偉他們說起這事的。
「你放心。我這個人雖然沒什麼強項,但就是特別擅長保守秘密。希望你可以早日過去我那裡,到時我親自下廚給你做一道小雞燉蘑菇,讓你嘗下世界上最難吃的小雞燉蘑菇有多難吃。」
「我不相信你的廚藝會這麼糟糕,像你長得這麼帥。」她停止笑容後,淡淡地說着。
她在說完後,又接着對他說:「可以了,你把腳放進浴盆里吧。如果你覺得水溫不適的話,記得告訴我。」
這次沐足的流程和上次一模一樣,她等他的雙腳在浴盆里完全泡濕後,再把他的雙腳同時拿起來抹乾放在早已鋪好的白色紙巾上,然後在他的雙腳上塗上精油各種按摩着。
沐足結束,也就意味着到鍾了。
也是在這個時候,他收到了逗比發來的微信。逗比在微信里問他要不要加鍾?他毫不猶豫地給逗比回去信息說再加一個鍾。
與此同時,他告訴她再加一個鍾。
他對她說再加一個鍾時,她正在他旁邊的那個沙發的浴盆里洗着手。他默默地看着她認真地洗着手的模樣,他想起了他第一次在小公園的山腳下的水龍頭那裡遇見正在洗着蘋果的小韋的模樣,也像她這般楚楚動人。
「從我這個角度望過去,你側身洗手的樣子,真的好像我的前女友。」
「難道我長得真的像你的前女友嗎?你上次過來也說過我長得像你的前女友。」
「真的,比珍珠還要真。」
她沒有接他的話繼續聊下去,而是沉默地走到木櫃邊抽紙巾擦乾手。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太不紳士了,居然忘記了抽紙巾給她拿過去。
他如實地對她說了他一時的粗心大意,居然忘記了抽紙巾給你過去了,還麻煩你走過來。
「沒事。你不知道我要用多少紙巾,但我知道我要用多少。再就是,我走過來和你拿過去有什麼區別。總要一個人走幾步的。」他知道她在給他台階下。
她擦乾手後,才出去給他續鍾了。
她出去給他續鐘的時候,他趕緊從口袋裡拿出香煙點燃拼命地抽着。他早就想抽煙了,但她在,他一直忍着。他還不了解她,不知道她是否像很多女孩那樣討厭香煙的味道。
她續完鍾回到房間的時候,他趕緊把香煙放在木柜上的煙灰缸上掐滅。他才抽了剛好一半。
她捕捉到了他在掐滅香煙,然後不緊不慢地說:「沒事,你繼續抽就是了。在這裡工作了這麼久,我已經習慣了香煙的味道了。」
她邊說着這些話,邊朝着他走來坐在他的旁邊。她並沒有急着給他繼續下一個項目,而是坐在他的身邊伸手到放在木柜上的小小又透明的水果盤裡拿出一個青棗來吃。
她吃着青棗時,問他:「你不吃點嗎?」
「不想吃。我每天都吃很多的水果,有點吃膩了。」
他邊答着她的話,邊想起了上次她說店裡規定技師不能吃店裡贈送給顧客的水果。若有犯者,必重罰這事。
可是看着她大大方方地吃着青棗的樣子,哪像害怕被店裡重罰。也許店裡根本就沒有這條規定,他更偏向於她上次就是不想吃,以為他只是一次過的顧客就隨口找的理由。
她吃完一個青棗找來紙巾擦淨手後,才問他:「是踩背?還是精油推背?建議你精油推背。精油推背比踩背舒服多了。」
「同樣的價格,還可以精油推背嗎?如果知道可以,我上次說什麼也要精油推背而不踩背了。」
「精油推背是我們店裡昨天才推出的新項目。」
他聽到她這樣說時,他就知道她把他當傻子了。
首先是,這家沐足店至少都開了兩年多了。她上次和他說過她在這家沐足店已經工作了兩年多。試問一家至少營業了兩年多的沐足店,怎麼可能在昨天才推出精油推背的項目。
再就是,他和衰仔,逗比,還有陸偉他們上次過來沐足回去的滴滴車上時,衰仔就在車裡吹捧那個長得清新甜美的女技師給他精油推背是如何的舒服了,而她此刻卻告訴他這個項目是她們店裡昨天才推出的新項目。
雖然他知道她把他當傻子了,但他心裡卻是暖曖的。她不再把他當做普通的顧客,不再不理會他的感受自作主張地給他踩背了。
她給他精油推完背後,她順便用刮痧板給他隨意地颳了下後背的痧。
她在給他刮着痧時,問他:你的工作累不累?
他如實地說:「累」。
「即使你可能礙於面子不說真話,我也看得出你的工作很累。因為你的痧輕輕刮下,就已經很黑了。」
聽着她的話,他慶幸自己在說真話的同時,還有了一種她在試探他說話是否誠實的感覺。他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樣做,但他很討厭被別人試探的感覺。
所以,他的心裡略感不爽,但他嘴上始終沒有表達出來。
她給他刮完痧後,還剩下十幾分鐘就又到鍾了。他乾脆叫她給他按摩下肚子。他記得她上次給他按摩肚子的舒服感,她如同他前女友的手指像魚兒般,輕輕地,慢慢地游在他的肚皮上,讓他愜意無比。
可是他在她像上次那樣地坐進他雙腿張開的空間裡時,他的身體又不由自主地起了反應。但他這次不像上次那樣,感到異常地尷尬了。
反正她不會說破,他也開始習慣了。
「等過兩天,我再過來找你沐足時,我就只沐足和按摩肚子,而不精油推背或踩背了,這樣可以嗎?你把我的肚子按摩得好舒服啊。」他望着不知道在想着什麼的她,突然這樣說着。
「肯定可以呀。但我過兩天要回老家一趟。我已經和我的上級說了,她批了我八天的假。」
他一臉不解地問:「怎麼在這個炎熱的夏天回去?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個時候並沒有什麼節日。」
「有事啊。」
他很想知道她回家到底是什麼事,但他見她不願意細說,他就沒繼續追問下去了。他怕把她問反感了。
在回去的滴滴車上,衰仔在眉飛色舞地描述着給他沐足的女技師有多漂亮,給他精油推背有多舒服,和她的身材多有料,他占她便宜時她都不反抗。
他從衰仔的語言裡能夠想象得出那些畫面,但他不好奇並不發表意見。他在靠着車窗安靜地望着車窗外的景色。他這次依然是坐在後排,但不同來時坐在中間,是坐在左車窗這邊。
衰仔坐在中間,右邊是逗比。陸偉還是像來時一樣坐在副駕的座位。
他在望着車窗外轉瞬即逝的景色時,他感嘆這是座荒唐的城市。白天是那麼地熱鬧,而到了深夜,大街小巷裡居然荒涼得連人影都看不到。
這讓他想起了很多女人,她們在結婚前,每個人都是壯志雄心。結婚後,她們卻把未完成的壯志雄心拋得一乾二淨,每天的精力都是圍着小孩轉。就連發朋友圈,也全都是有關於小孩的。
是如此地荒唐,是如此地不可思議。
衰仔說完後,陸偉立刻接着說:「媽的,太不公平了。明明花着一樣的錢,給衰仔沐足的女技師是那麼漂亮,而給我沐足的那兩個女技師不奢求漂亮了,年齡還是那麼大,真的是氣死我了。」
聽着陸偉的話,他立刻想到了陸偉到鍾後走進他和衰仔的房間,第一時間沉默地坐在衰仔的旁邊注視着給衰仔沐足的女技師的畫面。
他突然明白了陸偉在那一刻到底想着什麼了。
這個世上,真的沒有不透風的牆。若想人不知,只有己莫為。只要你做了,只要對方有心,總會發現你無意中留下的線索。這就好比努力和堅持一樣,只要你足夠努力和堅持,你想要的總會得到的。
像那些喊着努力和堅持無用者,不用說,就是不夠努力和半途而廢的人。要知道,結果是不會陪你演戲的。
逗比在陸偉說完近,馬上問衰仔:「給你沐足的那個女技師真的很漂亮的嗎?」
衰仔沒有直接回答逗比的問題,而是對逗比說:「給我沐足那個女技師漂不漂亮,你問廣東仔就知道了,省得你說我自賣自誇。他前面一個鍾和我同一個房間,他看得最清楚。」
「廣東仔,給衰仔沐足那個女技師,真的很漂亮嗎?」逗比一臉着急地問着他。
他如實地說:「確實很漂亮,是符合大眾審美觀的漂亮。難道你沒看到她嗎?」
「看到就好了。給我的沐足的女技師先來,而我抓了她幾下,她不給抓後,我就困得睡覺了。」
「不行,等我下次來,我要點給衰仔沐足的那個女技師。」
逗比說完後,又不忘問衰仔:「你加了她的微信了吧。」
「必須加了。」衰仔滿臉驕傲地說着。
窗外在下着傾盆大雨,已經下了半個鐘還完全沒有停下來的跡象,仿佛不把散落在這座城市各個角落的骯髒給沖洗乾淨不罷休似的。
他不關心這些,今晚不加班的他一回來就立刻洗完澡,然後光着膀子坐在臥室里的木地板上刷着她的朋友圈。她的朋友圈已經三天沒有更新了。按她更新朋友圈的頻率,他估計她今晚會發一條朋友圈。
可是刷着刷着,他疲憊得睡着了並且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他洗完澡從洗手間走到臥室里時,突然有一架飛機從他臥室的窗口飛進了他的臥室。他沒有被突來的飛機嚇到,他在淡定地對着鏡子梳着頭。
他以為飛機只是在他的臥室轉一圈就飛出去了。可是半個鐘都快過去了,飛機依然在他的臥室里轟隆隆並毫無目的地飛着,吵得他心煩。
他被正在他臥室里飛行的飛機吵得實在沒辦法後,他用微信給衰仔發去了信息:「你在做什麼?我臥室里飛進了一架飛機,吵得我心煩。」
很快,衰仔就給他回了信息:「不是吧,廣東仔,你的臥室居然才飛進一架飛機啊,我的租房可是飛進了三架飛機,吵得我和逗比,還有陸偉只能面對面地用微信打着字來聊天。」
他看着衰仔發來的信息,他立刻給衰仔回了過去:「這麼吵,你們都呆得住啊。要不要去沐足?去的話,我現在就趕到你的樓下。你們在你的樓下等我就可以了。」
「好的。」
他確定衰仔他們同意去沐足後,他馬上換了一套衣服,然後從窗口跳了下去。
他在跳下去前,他仰起頭對着正在他臥室里飛行的飛機,說:「大丈夫能伸就能屈,我既然改變不了環境,那我改變自己總可以了吧。」
小韋走後的第三天,她玩得要好的倆個閨蜜找上了我,她倆毫不留情面狠狠地把我罵了一頓。
我沒有反駁她們,本來就是我的不對。就算不是我的錯,我也會任由她們罵着。我知道她們是在替小韋出氣,她們開心就好。
眾生皆苦,生活也會繼續下去。
而我,也總會學會自渡。我開始一有空就下廚做我以前老是忘記學的小雞燉蘑菇這道菜。
我以為小雞燉蘑菇是道很有技術含量的菜,做起來應該會很難。可是我真正去做小雞燉蘑菇這道菜時,我發現它比愛情容易多了,不需要一直磨合,我只做了幾次,我便可以熟練地做出一道美味的小雞燉蘑菇了。
雖然小雞燉蘑菇這道菜,沒有很高的技術含量,但確實是一道非常好吃的菜,我怎麼吃也吃不膩。怪不得小韋一直叫嚷着要我給她下廚小雞燉蘑菇。
直到有一天傍晚,我在租房裡吃着小雞燉蘑菇為主菜的晚餐時,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我望着雨水兇狠地拍打着門前的天台上無動於衷的瓷磚時,我突然明白了小雞燉蘑菇並不是有多好吃,我也不是吃不膩小雞燉蘑菇這道菜。
我只是一直放不下小韋,然後不覺間把對她沒能繼續下去的愛轉移到了她愛吃的小雞燉蘑菇上了。
即使如今已經過去了多年,我偶爾還是會忍不住地問着自己:「如今小韋應該嫁人了吧,她還會像當年那樣愛吃小雞燉蘑菇嗎?如果她還愛吃,那麼她叫嚷着要吃小雞燉蘑菇時,她的愛人是否會記得下廚給她烹飪?」
就像我如今也偶爾在想:「假如當年我記得給小韋做小雞燉蘑菇,她在說出分手前會不會猶豫?」
我曾經聽很多長輩說過,愛一個人,就要去抓住她的胃。只要你填飽了她的胃,她是無論如何都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了。
我從來沒懷疑過我對小韋的愛,但我也從沒懷疑過如果小韋的暴脾氣不改,就算沒有那個陽光明媚的早晨,我也總會有一天忍受不了她的暴脾氣。
我真的從來都沒有懷疑過我對小韋的愛,就像我現在也不會懷疑如果她願意不計前嫌回到我的身邊,無論她的脾氣再暴,我都會毫無條件地遷就下去。
如果人生可以重來,那該多好。
人為什麼總是在失去以後,才懂得去珍惜,才願意去學着欣賞對方的缺點。可是,人生就是一場現場直播,怎麼可能會重來。
錯過,就是錯過了。
那個豐滿的女孩離開房間後,他望着房間裡和走廊上一樣明亮的燈光,問衰仔:「你說這家沐足店奇不奇怪,其他的沐足店都恨不得不在沐足房裡裝燈光了,這家沐足店為什麼還要把燈光弄得這麼明亮?
「可能是這家店的老闆近視了,然後理所當然地覺得來這裡消費的每一個顧客也近視,所以才想到裝這麼明亮的燈光吧。」
他沒想到衰仔會這樣回答,他並不滿意衰仔這個思維。衰仔這個思維完全脫離了商業的基礎。只是,他也沒有反駁衰仔的說法。這就好比審美觀一樣,哪有什麼客觀,有的都是主觀。
他還是覺得,這家店的老闆可能是覺得明亮的燈光能夠讓技師把每一個顧客看清楚。只有看清楚了,才能更好地記在心裡。這樣,顧客下次來消費的時候,就能第一時間分辯出是回頭客。
這樣,技師才能更得心應手地給出回頭客滿意的服務。
沒過一會兒,兩個漂亮的女技師來到了他和衰仔所在的房間。
在她倆到來房間的第一時間,他躺在沙發上馬上瞄了她倆一眼,然後他涼颼颼的心又開始暖和起來了。看來,他老鄉說得沒錯。這家沐足店的女技師普遍都長得挺漂亮的。
他雖然只瞄了她倆一眼,他還是留意到了這兩個女技師雖然都漂亮,但她倆漂亮的方向是不一樣的。一個長得年輕又清新甜美,另一個是屬於成熟穩重的的美。
他還留意到長得清新甜美的那個女技師一手拿着一個小鐵箱,一手拿着一瓶他剛才替衰仔點的礦泉水。
而成熟穩重的那個女技師,是一手拿着小鐵箱,一手端着裝着寥寥無幾的青棗的透明水晶的小水晶盤。
他無所謂她倆誰給他沐足。在他看來,她倆長得都漂亮。他就是過來沐下足,順便趁機占下女技師的便宜。除此以外,沒別的想法了。
最後,是那個長得成熟穩重的女技師給他沐足。
本來是那個長得年輕又清新甜美的女技師給他沐足的,但長得成熟穩重的女技師強烈要求她要給他沐足。
他不知道長得成熟穩重的女技師為什麼堅持要給他沐足,他只聽到她對那個長得清新甜美的女技師說:「這次,你讓下我。以後有機會,我也讓你一次。」
可能是她的話無懈可擊,年輕的那個女技師妥協了。
因為衰仔和年輕的女技師在的原因,他一直沒有機會占她的便宜。這讓他感到鬱悶不已。他乾脆不說話,他在閉着眼睛感受着她的服務。
他從沒覺得時間會過得這麼慢,他仿佛等了幾個世紀才到鍾了。他在到鍾前,在微信上逐一通知了衰仔,逗比,還有陸偉,再加一個鍾。
他沒占到女技師的便宜,他不甘心就這樣回去。
他在兩個女技師去前台續鍾時,他問衰仔:「你現在應該適應這個環境了吧。如果你適應了的話,等她倆續鍾回來,我們就分房。到時,我會帶着給我沐足的那個技師換到別的房間。」
衰仔同意了他的想法,但也不忘調侃他:「你這個傢伙,是不是不占到女技師的便宜,就會感到很不爽?」
他沒有回答衰仔的話。沒必要回答,大家都是男人。男人是什麼德行,彼此心裡都有數。
我和小韋真正地走到一起,是在我和她認識四個月後的一個雨夜。我清楚地記得那時已經是凌晨了,我剛看完書準備刷牙時,然後收到了她發來的微信。
「我和男朋友分手了,現在無處可去。我可以去你那裡借住一陣子嗎?如果可以的話,我現在就在你的樓下。」
看着她發來的信息,我還是感到意外了。即使我知道她和她男朋友分手只是時間的問題,但我真的沒想到這一天這麼快就到了。
我急忙地趕到樓下時,借着昏黃的路燈第一眼就看到了被雨淋濕透了的小韋。她正像個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的孩子般,蹲在掛着風鈴的樹下仰望着風鈴。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不跑來樓梯這邊躲雨,但我相信她懂得淋雨會感冒這個生活常識。看着她不愛惜自己的樣子,我如同面試工作失利後回來的路上,一時不留神掉進不知道是誰在路上挖的坑裡,難過極了。
「雨太大了,我們上樓吧。」我撐着雨傘走到她的身邊,輕聲地說着。
可能是雨聲太響了,她好像沒聽到我的話似的,她站起來注視着我,說:「你說風鈴為什麼沒有風,就不會發出響聲?」
「因為它是風鈴,所以沒風就不會響。」我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她這個鑽牛角尖的問題,只能這樣瞎說。
回到我的租房後,我第一時間把雨傘放在陽台後,然後打開擺在房間角落裡的衣櫃給她找來我的一件T恤和五分褲,催她趕緊去洗澡。
「就算地球忘記了轉動,你也要記得照顧好自己。只要能夠健康地活着,生活才會充滿希望。你看你現在淋得像個落湯雞的樣子,不但沒能翻盤不爭的事實,感冒還會很快就找上你。」
「照顧好自己又如何,還不是留不住愛情。」她嘴上雖這樣說着,但她還是乖乖地接過我遞去的衣服,然後頭也不回地走進了洗手間。
她在洗手間呆了整整一個鍾後,她才走出了洗手間。
聽着花灑一直在洗手間裡發出的水聲,我相信她並不是一直在洗着澡。我猜她應該是想借着水聲,來掩飾她躲在洗手間裡哭泣的事實。
我心疼水費,但我更加心疼她。
她洗完澡吹乾頭髮走到房間裡時,我對她呆在洗手間一個鐘的事隻字不提。既然她不主動說起,我又何必問。就算她主動說起,我也會假裝聽不見。
失戀躲在洗手間裡哭泣,並不是一件光榮的事情。
倒是她,問了我:「你是不是故意拿一件這麼大的T恤給我?我穿上T恤都已經到膝蓋了,根本不用穿五分褲了。
聽到她這麼一說,我才注意到她只穿了我給她的T恤。而五分褲,她正拿在右手裡。
我不是那種趁虛而入的人,我很想跟她解釋我的衣服都是這麼大的。我買衣服除了專買寬鬆的衣服外,還都買偏大兩碼。何況我本身就比她高那麼多,她穿起來才到膝蓋就已經很友好了。
可是想想,我覺得我還是不要解釋了。免得越解釋越黑。
雖然她嘴上抱怨我是不是故意拿這麼大的衣服給她,但她並沒有追究下去的意思。她說完一會兒,她見我不回答又面帶微笑地在我的面前轉了幾圈,並問我:「我穿你的衣服,漂亮嗎?」
望着眼前轉圈圈的她,我恍惚我像在做着夢。這似曾相識的畫面,陸續地在我的夢裡出現過幾次。
「漂亮。你那隨着動作幅度而飛揚的烏黑長髮,還有你傾國傾城的臉蛋和優雅的姿勢,像極了我夢裡的女神。」
「既然我像你夢裡的女神,那你現在最想對你夢裡的女神做什麼?」她停下來後,滿臉笑容地問着。
我自然是恨不得馬上抱起她去做不能見人的事情,但我不能這樣對她說。
因為我猜不透她這樣說的動機。
因為她一直覺得我是個文化人,彬彬有禮的,特別懂得尊重別人。
可是我又不想欺騙她,所以我換了種方式說:「看着我夢裡的女神,我就如同路過一片正在燃燒着的森林。人們在拼命地救着火,我也加入了救火的隊伍。可是最後,火苗還是把森林燃燒得只剩下了一地灰。」
她肯定聽懂了我的話,可是她好像又沒聽懂我的話,她在置身事外地笑着。
這樣更好,正符合我意。
雖然我渴望得到她,但我卻不願意在她失戀時得到她。這樣,我不但會落下趁火打劫的嫌疑。而她,也有報復她男朋友的動機。
因為愛她,所以我希望她是因為愛情才把自己交給我。
可是我也清楚,她這次過來投靠我,我和她註定要發生超過友情的事情。但在睡覺的時候,我還是躺在床上的邊緣儘量不要發出一絲的動靜。
我租的是單間,房間面積狹窄,不能同時擺下兩張床。我本計劃讓她睡在床上,而我打地鋪。但她說地上濕氣重,對身體不好,她堅持叫我也睡到床上。
不過,她也在我關了燈躺到床上時叮囑了我睡覺時不要胡思亂想,要維持一個良好的睡姿。因為她T恤裡面什麼都沒有穿。稍有不慎,彼此就尷尬了。
可是快到天亮時,我迷迷糊糊地感覺到有人在親着我的臉。開始時,動作是那么小心翼翼。可是親着親着,動作就變成忘乎所以了。
當我完全清醒後意識到是小韋在親我時,我在猶豫着是要繼續裝睡下去?還是立刻醒來?
如果立刻醒來,我不懂得如何去面對她突如其來的曖昧。我以前從沒經歷過這樣的情況,但我確實很享受這個時刻。身為一個男人,能夠被異性主動地表達着愛,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
可是繼續裝睡的話,等到後面我只會更加地尷尬。因為要不了一會兒,我的身體就會起反應。一起反應,她自然能察覺到。
既然她能察覺到,我又如何能繼續裝睡下去。
就在我還在猶豫着到底是要繼續裝睡下去,還是馬上醒來時,她突然把嘴靠在我的耳邊柔聲細語地說着:「你的身體已經出賣了你,你為什麼還要裝睡?你不是一直都渴望得到我嗎?」
我一直都不願意承認我是個用下半身考慮問題的人,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在她說完後,我體內的血液瞬間如同進入春季的鮮花,不覺間就開滿了漫山遍野,開滿了鋼鐵森林的都市。
然後,我的耳邊只剩下了她如同漲潮般洶湧的喘氣聲。
我已經忘記了她的喘氣聲持續了多久,我只記得在房間安靜下來的前一分鐘時,我不經意間抬頭捕捉到了窗外的天空悄悄地露出的魚肚白。
即使廣東的天空已經被工業嚴重污染,但那一刻,我卻覺得天空比我兒時看過的還要美麗。
也是因為那一刻,我永遠地記住了那一夜。
他和衰仔,逗比,還有陸偉在櫻花百貨門口對面生意最好的那家燒烤攤僅剩的一桌空位坐下時,衰仔立刻叫服務員先拿來兩罐最大罐的扎啤。
雖然這家燒烤攤的生意異常地火爆,但身穿黑色T恤的年輕男子還是馬上停下手中的燒烤,很快就把兩大罐扎啤給他們拿了過來。
衰仔在和他,逗比,還有陸偉碰了一杯酒後,才起身去點燒烤了。他去點燒烤前,他問他們三人想吃什麼?
「隨便。」他們三人不約而同地說着。
衰仔去點燒烤後,他並沒有加入逗比和陸偉的聊天裡。他倆在聊着工作上的事情。他不喜歡在下班的時間聊着上班的事。他覺得像那些下了班還聊着工作上的事情的人很傻,傻得無藥可救。
他不想做個傻得無藥可救的人,他乾脆扭過頭觀察起了隔壁桌。
隔壁桌坐着四個年輕又剪着當下流行的髮型的男孩,還有一個留着一頭烏黑長髮的女孩。他們桌子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燒烤,擺滿了酒杯和酒瓶,還有女孩喝的罐裝王老吉。
四個男孩正在快樂地喝着酒聊着天,而女孩卻在低着頭玩着手機。他看不見女孩的臉,她如同瀑布般的長髮垂下來擋住了她的臉。可他望着她的身形,他估計她長得很漂亮。
他估計得沒有錯,女孩在其中的一個男孩叫她要不要喝點酒時終於抬起了一直低着的頭。女孩的面貌給他的第一印象是,長得很像香港的一個叫做張曼玉的女明星。
「不想喝。生活已經夠頭疼的了,再喝酒,就更頭疼。」
他聽着女孩說着這話時,他突然想起了他的前女友小韋。他和她在一起時,他偶爾做了一桌好菜時,他就會問她要不要喝一點?
而她,每次都是像眼前這個女孩說的那樣回答他。
我的前女友叫做小韋,小韋的小,小韋的韋。
我和小韋第一次相遇,是在深圳的一個小公園裡,是在一個既不出太陽又不下雨的周末的中午。
既不出太陽又不下雨的天氣,是我最愛的天氣。只要有空,我在我最愛的天氣絕對不會宅在房間裡,絕對會出去轉一轉。
所以那天剛吃完午飯,我就決定去附近的小公園裡轉一轉,去看一看生活中應該有的詩意。
可是我經過小公園的草坪時,我被蹲在草坪邊的水龍頭處正洗着蘋果的小韋給吸引住了。儘管我看不到她的正臉,只能看到她的側臉,但我還是被她驚為天人的側臉給迷住了,久久不捨得離去。
不知道是我世界太窄的原因,還是我活得不夠細心的關係,我真的從沒見過異性的側臉可以美得如此不可思議。
我的腦海開始不停地在閃着一句話:「如果你不主動地走進她的世界,你一定會後悔一輩子的。」
可是我與生俱來的害羞,卻讓我邁不開腿一動不動地愣在那裡。我討厭這樣的自己。我的爺爺邁過了戰火,我的爸爸邁過了貧窮,我卻怎麼也邁不出這段咫尺的距離。
小韋貌似沒留意到我的存在,依然旁若無人地在一個接着一個洗着紅蘋果。她洗得好認真,一個蘋果可以洗那麼久,對着水龍頭翻來覆去地細心擦着,然後又用紙巾耐心地擦乾蘋果上的水才放進白色塑料袋裡。
我突然就很妒忌被她洗的那些紅蘋果。
望着它們被她善待的樣子,我仿佛看見了它們一個個在對我得瑟地笑着。我恨不得馬上把它們全部都咬碎吞進我的肚子裡,我讓它們得瑟。
她洗到最後一個紅蘋果時,她突然轉過頭對還邁不開腿的我說:「這位大兄弟,你可是望着我好一會兒了。你別以為你一動不動的,我就不知道你在痴痴地凝望着我了。快說,你是口饞我的蘋果,還是垂涎我的美貌?如果是前者,你隨便給點銀兩,我給你兩個。但要是後者的話,我就免費地把自己送給你。」
她說完後,她隨着涼爽的微風一臉燦爛地笑着。而我,突然紅着臉地想起了那句歌詞:「春風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
我沒料到她會主動地搭訕,甚至是如此輕鬆的開場白。我喜歡她這個開場白,讓我感到異常地輕鬆自在。這絕對是一個好的開始,就像只要太陽爬上早晨的天空,就會是晴朗的一天。
「按你這麼說,如果我選擇了後者,我不是虧大了。說是你把自己免費送給我,那何嘗不意味着我也把自己免費送給了你。我不過是出來散下心,怎麼一不小心還把身體也弄丟了。但即使如此,我還是堅定不移地選擇後者。」我邊這樣調皮地說着,邊向她走過去。
我走近她時,她立刻給我遞來了一個紅蘋果,並說着:「看在你這麼會胡說八道的份上,獎勵你一個蘋果。」
我沒有跟她客氣,我毫不猶豫地接過她遞來的蘋果並馬上吃了起來。因為我想到了剛才這些蘋果仿佛在跟我得瑟的樣子。我讓它們跟我得瑟。我好像聽到了它在我嘴裡哭泣的聲音,但我並沒有心軟。誰叫它這麼甜。
「你是不是跟這個蘋果有仇?怎麼也不客氣一下,一接過去,就馬不停蹄地吃完。還是,你很喜歡吃蘋果,卻一直捨不得花錢買,然後好久沒吃過了?」
她說完後,我一時沒忍住失禮地笑出了聲。
「你在笑什麼?難道我說錯了嗎?」她滿臉玩世不恭地注視着我說。
「沒有,你沒有說錯。我只是覺得你說得有點怪,怪可愛的。」
「我還在輸着液,輸着想你的夜呢。」
兩個有趣的靈魂遇到一塊,如同地球撞上了月球,誰知道會發生些什麼。
她肯定是個有趣的女孩,我自問我也是個有趣的人。我和她不同的是,我的有趣就像一把鎖,而她的有趣更像一把鑰匙,我的有趣需要她的有趣來打開。
可是我和她什麼都沒有發生,我們只是從草坪移步到了不遠處的亭子裡,然後彼此坐在亭子裡邊吃着蘋果邊嬉皮笑臉地闊聊着。
那一天,我們仿佛什麼都聊了,又好像什麼都沒聊到。
一直聊到了傍晚,天色開始黑了下來,公園裡的路燈都爭先恐後地綻放了,人流也逐漸地多了起來時,然後她說她有事必須要走了。
她臨走前,我們加了微信後她看着我鄭重地說:「我不知道你現在對我是什麼感覺,但我希望你最好是什麼感覺都沒有。因為我是名花有主的人了。我不想騙你,更不想傷害你。看你的樣子,就算你不是好人,也壞不到哪裡去。」
「以後的事,誰知道啊。說不準,就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我在她已經邁開腳步時,我才這樣回答着她。
她沒有回過頭來,也沒有回答我。她只是沉默地往前走着,直到在我的視線里消失得乾乾淨淨。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在臨走前突然告訴我這些,我只知道望着她身穿墨綠色的連衣裙的身影時,我好像是做了一場美妙的夢。我曾經聽別人說過,美夢的顏色就是墨綠色的。
如果美夢的顏色真是墨綠色的,也許我真的是在做了一場夢。但我掐自己的臉時,卻清晰地感覺到了疼感。
他本能是想拒絕衰仔的好意。因為他最近在減肥。他現在一過了晚上八點後,便不再進食了。而現在,都已經是夜晚十點三十三分了。
可是,他最終還是決定下樓了。
畢竟衰仔都開了口,畢竟他和衰仔已經很長時間沒坐到一塊喝喝酒,聊聊天了。
他只花了四分鐘就趕到了櫻花百貨的門口。
他來到櫻花百貨的門口時,衰仔他們還沒有到。這在他的意料之中。他辦事的原則是寧願趕早,也不願意趕晚。
二十分鐘後,逗比開着車準時來到他的樓下。他已經在他的樓下等了一會兒,逗比一來到就迫不及待地催他趕緊上車。
他坐上車還沒來得及系好安全帶時,逗比立刻問他:「你知道地址嗎?我上次喝得有點多,忘記了是在哪個位置了,只知道不遠。」
「知道。破曉路。或者你直接定位純夢沐足店也可以。」
「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你是不是已經預約好了女技師,然後女技師告訴你地址的?」逗比邊導航,邊漫不經心地問着他。
他並沒有急着回答逗比,而是系好安全帶後才不緊不慢地說:「沒有啊,女技師的微信都沒有,怎麼預約?只是我以前經常在那一帶溜達,所以上次過去時就知道了。」
他沒對逗比說實話,他並不是害怕逗比到處說。他向來不在乎這些。他只是覺得,這是屬於他和她的秘密。他暫時不想讓第三者知道。
逗比沒有追問下去,而是對他說:「咦,很近啊,比我想象中要近一些,才三公里。」
「本來就不遠啊。對了,你是不是已經預約好了技師?」他一臉好奇地問着。
他記得上次和衰仔,陸偉,還有逗比按摩回去的滴滴車上,逗比在聽到衰仔說着給他按摩的女技師長相有多清新甜美和可以隨便占便宜時,逗比當時說了句等我下次過去沐足,我也點她。
再就是二十分鐘前,他問逗比就去上次那家沐足店時,他居然答應得那麼爽快。這其中肯定有貓膩。
他懷疑逗比肯定是叫衰仔幫他預約好了上次給衰仔沐足的那個女技師了。
果然,他猜測得一點都沒有錯。逗比在開車過來他樓下前,他就已經找衰仔要了上次給衰仔沐足的那個女技師的工作編號,並且叫衰仔在微信上叫那個女技師給他留好了號。
不知道是逗比開車太慢了的原因,還是他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她的關係,他突然覺得這三公里很遠。仿佛逗比都已經開了幾個世紀的車了,就是還沒到。
管他的呢,總是要到的。
小韋第二天醒來,她並沒有因為昨晚淋了雨而感冒。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早上的十點多了。此時,我已經下樓買回了早餐。
她吃完早餐,然後她決定馬上去她的前男友那裡把她所有的行李搬過來我的租房。我本打算要和她一起過去搬的,但她不想惹出沒必要的麻煩,就沒同意我和她一起過去搬行李。她在微信上叫了她玩得比較好的兩個閨蜜過去幫忙。
據她所說,她這兩個閨蜜一個叫做小夢,另一個叫做花如。
儘管她這倆個閨蜜待她很好,但我對她的這兩個閨蜜一直都談不上喜歡,但也不至於討厭。主要是我覺得她倆的打扮太過於前衛了。兩個都染着一頭黃髮,臉上的妝也化得比城牆都要厚,穿衣又過於暴露。
每次我和小韋陪她倆逛街時,我總能清楚地感受到路人投來異樣的眼神。我知道這些路人,把我們看成了不良人群。
可是我也理解她倆為什麼會打扮得這麼前衛。畢竟她倆在沐足店工作了多年,思想難免會和別的行業的女孩有所區別。環境真的能徹底地改變一個人,我從沒懷疑過這句話。
雖然我沒有要求小韋遠離她們,但我確實在小韋說要出去工作時,一臉嚴肅地對她說了不准她去她那倆個閨蜜所在的沐足店工作。哪怕找個累點,工資少點的行業都好過在沐足店工作。
在我有限的認知里,我無限地覺得沐足店是龍蛇混雜的地方。
在那種地方工作,每天都在零距離地跟着不同的男人打着交道。像去那種地方的男人,哪有幾個不抱着邪念。我身為男人,肯定不願意讓別的男人占自己女人的便宜。
這就是我不同意小韋去沐足店工作的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來自我的缺乏安全感。在沐足店那樣充滿誘惑的地方工作,每天工作都會接觸到那麼多的男人,我害怕她哪天為了金錢瞞着我做了不應該做的事情。
或者,她哪天在工作上遇到一個非常優秀的男人,剛好這個男人也喜歡她,然後她頭也不回地跟着對方遠走高飛了。
到時,我就真的欲哭無淚了。
也許,小韋不是這種女人,但我還是感到很不安。
從很多年前起,我就對人性不抱任何的希望了。這一路走來,我見過太多破碎不堪的愛情。我本計劃餘生都不碰愛情了,可是後來我慢慢地明白了愛情就如同午後突來的大雨,不是我能夠控制的事情。
既然愛情來了,那我想好好地把握住。
沒想到,小韋爽快地答應了我。
她真的找了一份明顯比沐足店累很多,工資又少很多的工作。她玩得好的兩個閨蜜對此不解地在我的面前質問過她到底是為了什麼,她只是微笑而不語。
可是我卻比誰都清楚,她完全是在照顧着我的感受。
我對此很感動,從那一刻起,我暗自決定了以後我不但要承包掉所有的家務,還在彼此都有空的周末一定要下廚整一桌好菜,然後飯後陪她去做她任何想做的事情。
我說到做到,唯一遺憾的是她數次表達想吃小雞燉蘑菇時,不會做小雞燉蘑菇的我每次都在說着等我有空了就去學着做給你吃,然後我又很快就忘了這事。
就像我在彼此都有空的周末整了一桌好菜,然後叫她要不要一起喝點時,她都會掃興地說着:
「不想喝,生活已經夠讓人頭疼了。再喝酒,就更加地頭疼。」
生活有陰就有晴,像這些小事一點都不影響我和她的感情。
但她不知道的是,能夠讓人頭疼的從來都是生活,而不會是酒。如同能夠醉人的,從來都不是酒,而是生活。人們往往都是在生活上遭受了打擊,才會想要借酒消愁。
可是再美好的愛情,難免都會有磕磕碰碰的時候。我和小韋也不例外。何況她那暴脾氣,有時屁點的小事都能夠燃燒起來。甚至她有幾次在脾氣上頭時說氣話來威脅我,她要去沐足店工作。
這是我的軟肋,她卻數次無情地踐踏。
雖然我理解她只是氣在頭上,但我依然很不爽被威脅的感覺。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明白說過的話不可能如同在水上邊寫字邊消失。都會記恨的。
所以即使是在生氣時,有些自帶威力的話無論如何都是不能說出來的。一旦說出來了,就像潑出去的水非但收不回來,還會分毫不差地淋濕對方。
只是我愛她,即使我感到不悅也只能主動地調整自己的心態去包容她的無理取鬧。愛情里沒有輸贏,但必須要有一個人懂得退一步才能海闊天空。
既然她不肯低頭,那只能我低頭認錯。只是包容就如同氣球,是有限度的。當到達最大限度後,還繼續打氣的話,那只能爆裂了。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我在城市甦醒時也如同往常般起床做早餐。我做好早餐後才叫她起床,但她卻在洗漱時對我發了脾氣。
她站在洗漱台前怒氣沖沖地對正在廚房準備洗碗的我,說:「昨天早上去上班前,我不是叮囑你給我買毛巾了嗎?毛巾呢?你不會叫我用手洗臉吧。」
「寶貝,不好意思,我昨天下班回來時忙着買菜做飯,一時把給你買毛巾這事給忘了。實在不行的話,你用我的毛巾將就一下。我今天下班一定記得給你買毛巾回來。」我愧疚地用右手撓着頭說。
「那你告訴我,你還記得什麼?昨天出門前我明明叮囑你了,你居然還給我忘記了。是不是我哪天迷路了,你也忘了去把我找回來?」
「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會忘記去把迷路的你找回來。這不能混為一談。」
「怎麼就不能混為一談了,本質上是一樣的。」她越說越上頭。
「好了,我錯了,趕緊過來吃早餐吧。要不然,我們真的都要遲到了。」我邊說着,邊走過去拉起她的左手。
她卻甩開我的手,閃到一邊黑着臉說:「我不吃了,我不去上班了。你愛吃不吃的,你愛遲到不遲到的。」
聽到她這樣說着,我瞬間就如同爆裂的氣球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小韋女士,你是不是覺得小題大做很好玩?每次都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對我大動干戈的。你不覺得累,並不意味着我不累。」
「既然你覺得累,那我們就不要過了,現在就分手。」
她說完立刻收拾她的行李,連睡衣都沒有換就帶着她的行李箱怒摔大門而去。這在我的意料之外,但我也沒有挽留。
我只是覺得很累,如同剛剛跑完一場全程馬拉松似的,累得恨不得躺在地板上從此不聞窗外事睡上幾個世紀。
就在他和衰仔,逗比,陸偉還在搖着骰子時,突然有一個在沐足店工作的男孩滿臉微笑地走過來給他們派宣傳單。說什麼他們店在搞活動,價格很優惠。
他對沐足這些毫無興趣,他一點都不關心逗比和沐足店這個男孩在聊些什麼。他只是覺得沐足店這個男孩也是夠拼的,都已經三更半夜了,這個點還出來派宣傳單。
「如果沐足店這個男孩讀書時也這麼拼的話,他現在就可以擁着美女睡覺了,而不是三更半夜並孤獨地出來派宣傳單了吧。」他想。
他知道逗比是屬於那種一喝了酒,就愛去沐足和按摩的人。逗比今晚不但喝了酒,喝得還不少。他相信逗比在和沐足店那個男孩交流後,說什麼都會去沐足的。
果然,逗比在沐足店那個男孩離開後,無論誰叫都不肯搖骰子了。逗比堅定着要去沐足,並且纏着衰仔和陸偉一起去沐足。
衰仔是抱着可去可不去的無所謂的態度,而陸偉卻有點不想去。陸偉覺得去沐足完全沒有意思,純粹是浪費錢。與其花錢去沐足,不如再多出點錢找個小姐好好玩一下。
逗比沒有纏着他去,是因為逗比知道他一向不愛去這種地方。逗比以前去沐足時,叫過他好幾次,但他一次都沒有去。
在逗比的堅持下,衰仔和陸偉同意去沐足了。但陸偉有個條件,只沐足一個鍾就必須回來。逗比歡快地同意了。可是他們都喝了酒,肯定是不能開車了。
沒辦法,他們只好叫滴滴車了。
衰仔在手機上叫了滴滴車後,說:「來,把酒喝完,不能浪費。」
我和小韋在小公園分別後,雖然我們加了微信,但我們並沒有聯繫。
可能在她看來,我不過是她路過的一場雨。雨停了,她就回家了,天空自然而然也就恢復它該有的面貌。
又或者,她也許有心想和我聯繫,但她也深知自己終究是塵埃落定的人,不應該還和異性保持着聯繫。
但她對我而言,更像是我路過村莊時無意間看見開在斷牆上的薔薇花。我無法忘記它那美得無可比擬的紅,但我又不能把它帶回家。它身上的刺讓我無法靠近。
而她的男朋友,就是豎在她身上的刺。
儘管這樣,我還是有好幾次差點沒忍住想給她發去信息。我已經把信息編輯好了,但遲遲沒有勇氣點發送,最終又在嘆息中無奈地把信息給刪了。
也許,我和她只是彼此短暫的過客吧。
就在我對她不抱任何希望的一個禮拜後,她在夜晚十點多的時候居然給我發來了微信。
我收到她發來的信息時,我正躺在床上看着古龍的《天涯明月刀》這本書。我不敢相信是她發來的信息,我以為是我看書看時間長了看花了眼。
可是我特意揉了幾下眼晴,看到的依然是她發來的信息後,我才一臉不可思議地確定真是她發來的信息。
「你知道什麼是孤獨嗎?」
「我知道啊,孤獨就是我一絲不苟地洗完澡,從衣櫃裡不厭其煩地選了件漂亮的衣服,再對着鏡子反反覆覆地梳了一個帥氣的髮型,再絞盡腦汁地從鞋柜上挑了雙運動鞋,然後出門到樓下買了一包煙就又回來了。」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問這樣的問題,但我還是毫不猶豫地把我對孤獨的理解告訴了她。
她沒有回信息,而我也沒再給她發去信息,但我在等着她回信息。
我不記得那晚我等了多長的時間,我只記得我等餓了就在手機上叫了一份外賣吃完,又把丟在桶里本計劃明天才洗的衣服洗完,然後坐在天台上拿着望眼鏡望着沒有星星的夜空望到手酸後,她還是沒有回我消息。
如果不是她發來的信息就那樣一動不動地躺在我的微信上,我真的懷疑她那晚是否給我發過信息。
她再次給我發來信息,是距離她上次給我發來信息的第三天後的事了。也是在夜晚十點多的時候,我剛好洗完澡回到臥室。
「孤獨是:他在說着要如何發財,我卻在想着要在紙上哪個角落停筆才能勾勒出生活的詩意。」
我這次沒有馬上給她回信息,我把拿起的手機又放回了原位,然後坐在地墊上慢悠悠地抽着煙。反正我早回或晚回她的信息,她都不會回我的信息。
「有心事?」我抽完煙才給她回了信息。
「不配有心事,有心情。」
看着她秒回的信息時,窗外突然傳來了一對夫妻吵架的尖銳聲音,但我的心裡卻如同喝了蜂蜜般甜得不可複製。
轉折,總是在意料之外。
而我和小韋的聯繫,也是從這一晚開始頻繁了起來。
慢慢地,我在她發來的信息里了解到她的男朋友不讓她出去工作,但他每天又忙得沒有時間陪她,導致她每天閒得如同無頭蒼蠅。
「可是我愛他,我願意當只無頭蒼蠅。」
她雖然在發來的信息里說得信誓旦旦,但看信息的我知道她是在欺騙自己。否則,她不會在有男朋友的情況下每晚主動給我發來那麼多的信息。她比誰都清楚這樣的行為意味着什麼。
當一方心生不滿了,愛情大廈的坍塌,真的就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我沒有揭穿她給自己編織的謊言,我也不會去揭穿。既然她要演戲,那我要做的就是當個好的觀眾。在她需要喝彩時,我一定不會吝嗇地送上我最熱烈的掌聲。
她開心就好,儘管我知道她過得一點都不開心。
我和她在每天發着信息的同時,她私下還獨自來找過我兩次。她之所以知道我的地址,是我有一晚在信息里調侃她,賭她不敢過來見我時告訴她的。
她兩次過來找我,都是傍晚。
她第一次過來找我,儘管她在微信里說她正在我的樓下時,我依然當她在開玩笑。我寧願相信母豬都會上樹,也不相信她會過來找我。
所以,我收到她發來的信息後依然躺在床上看着書。
直到她再次發來微信,問我:「你到底住在幾樓的?怎麼這麼久還沒下來呢?我數風鈴的聲音,都數到365下了。」
看到她在信息里說風鈴,我立刻明白了她並沒有騙我。她此刻確實在我的樓下。我的樓下有一顆長得比我稍高點但我卻叫不出名的樹,不知道是誰在上面掛了一個風鈴。每當起風的時候,風鈴就會發出叮噹叮噹的悅耳響聲。
可能是風鈴的聲音很動人,附近的居民都沒有人把風鈴從樹上摘下來。
「你稍等一下,我剛洗完澡,馬上到。」我不敢讓她知道我遲遲不下樓的真實原因,我只能這樣騙她。
當我匆忙下到樓下時,我第一時間就看到了蹲在掛着風鈴的樹下的她。她正在做着鬼臉逗着一個小男孩哈哈大笑,而小男孩的父親正滿臉微笑地注視着她和小男孩。
她並沒有留意到我已經下到樓下了,是小男孩的父親和我打了招呼後,她才回過頭發現我的到來。
小男孩的父親和我打招呼後,他立刻對小男孩說:「寶貝,姐姐沒空和你玩了。姐姐要和哥哥約會了。走,爸爸帶你去買玩具去。」
「跟姐姐說再見呀。」小男孩的父親走過去拉住小男孩的小手後,又這樣對小男孩說着。
「姐姐,再見。」小男孩奶聲奶氣地對她說着。
在小男孩的父親帶着小男孩離開後,她站起來問我:「你認識他們啊?」
「認識啊。他們就住在我的對門。」
「那小男孩好可愛啊。」她一臉羨慕地說着。
「是的。上樓坐一下吧。」
「不上去了。我剛從我閨蜜工作的沐足店玩耍回來,順路就過來看下你。我馬上就要回去了。」
我並不關心她過來的理由,我只在乎她的到來。只要能看到她,我就仿佛置身於春天裡。但我不敢告訴她春天裡的花兒綻放得很燦爛。
可是我堅信,就算我不敢說,她也知道春天裡的花兒盛開得很燦爛。只是她在裝糊塗,那我也只能對此小心翼翼地沉默着。
「你怎麼不說話了?你到底在想什麼啊?」她疑惑地問着我。
「我在想,我要怎樣才能把你請上我的租房。」
「如果你能告訴我風鈴興起的原因,也許我會考慮上去坐一會。」她邊說着邊用手指着着風鈴。
「我曾經聽朋友說過風鈴的興起,是在日本。日本人一到夏天就會在屋檐下掛起風鈴,有去暑的寓意。」
「不知道小韋女士對我這個答案是否感到滿意?」我說完後,又不忘地這樣問着她。
「挺滿意的,但我還是不能跟你上去。我是名花有主的人,我們孤男寡女相處一房,影響真的不好。」
她的話讓我閉嘴了。
因為她的話很有道理。孤男寡女相處一房,哪怕什麼都沒有做,說出去別人也未必會相信。眼見都不一定為實,何況別人還沒親眼所見。
我和她在我的樓下站了大概一個鍾,說了一些無關痛癢的話,然後她就在昏黃的燈光里回去了。
她說她要走的時候,我好想留她多呆一會。因為我不知道她這次離開,我要什麼時候才能再次見到她。我恨不得每天都能看見她,恨不得每一秒都和她呆在一起。
但我還是沒開口留她多呆一會。因為我知道,她已經決定要走,我就算開口也是留不住。既然留不住,那我又何必開口。我只能祈禱她下次還會過來,並且這一天越快越好。
這一天終究來了,雖然它來得比我渴望中慢了很多。
依然是個傍晚,我收到她說她正在我樓下的信息時,我正在給陽台上的花兒澆着水。雖然花兒還沒澆完,但我還是毅然下樓了。
我匆忙下到樓下時,她正在仰着頭望着一動不動的風鈴。她沒有束起的烏黑長髮如同瀑布般直直地垂着,遮住了她一動不動地望着風鈴的秘密。
她是在我走到她的身邊後,她才低下了仰起的頭。
我本來不想問她這個風鈴有什麼好看的,但望着陸陸續續地路過的行人時,我還是沒忍住問了她。
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反而對我說:「我剛從我閨蜜工作的沐足店回來,經過這裡時,就順便來看下你。」
其實,我一點都不關心她過來的理由。我在乎的只是她終於出現在我的視線里了,我盼這一天已經盼了很久。
我這次沒有邀請她上去我的租房坐一會,她也沒有說要上去我的租房坐一會。我和她就在我的樓下站了大概一個鍾,說了一些依然是無關痛癢的話,然後她就在昏黃的燈光里回去了。
她這次決定要回去時,雖然我知道就算我開口留她多呆一會也是留不住,但我還是沒忍住開了口。
「我既然說了我要回去,你就不應該開口留我多呆一會了。」
她就說了一句這麼簡單的話,我卻無法反駁,只能眼睜睜地望着她消失在昏黃的燈光里。
他並不認識眼前這個理着平頭的男人,他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闖進他和她所在的房間。但他並沒有起身,他依然一動不動地躺在沙發上。
他覺得她應該認識眼前這個理着平頭的男人。否則,這個男人不會平白無故地闖進他和她所在的房間。他相信因果輪迴。
她果然認識眼前這個理着平頭的男人,她注意到這個男人的到來後,她立刻站起身不悅地對眼前的男人說着:「我正在工作,你跑來幹什麼?」
「寶貝,我給你送夜宵過來的。夜宵如同往常一樣,放在前台了。我就是順便進來看下你。」
他在他倆的對話里明白了他倆是一對情侶,可是他怎麼都覺得她這朵鮮花是插在牛糞上了。她長得那麼漂亮,而眼前這個男人相貌普通又顯老就算了,還不自律,他那仿佛比地球還要大的啤酒肚都快把他穿在身上的白襯衫撐破了。
她的男朋友就如同一段插曲,幾分鐘就播放完了。房間安靜下來後,她又立刻坐回他雙腿張開的空間,並邊跟他道歉邊伸出右手給他按摩着肚子。
「你並沒有做錯什麼,你為什麼要道歉?如果非得要道歉的話,應該是你的男朋友來跟我道歉。可是他就算道歉了,我也不會接受。他讓我掃興就是掃興了,這已經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他沒等她開口,他又接着問她:「我看得出來,你並不愛你的男朋友。眼神是騙不了人的,我有留意到你看他時的眼神儘是嫌棄。雖然我不知道你明明不愛他,你為什麼還是和他走在一起。」
「因為寂寞,剛好他對我有意。反正沒得選擇,為什麼不接受。」她毫不猶豫地說着。
他沒覺得她的理由有多荒唐,反而他很理解她這個行為。他以前也經歷過因為寂寞而接受了一個他並不愛的女人。寂寞如同寒冬,若要熬過去,只能相擁取暖。
可是不愛,終究是在湊生活。能湊一時,卻怎麼也湊不了一世。無論你對自己再狠,都做不到欺騙自己一輩子。因為一輩子比你想象中還要漫長。
「怎麼不說話了?在想什麼?」她輕聲地問着他。
「我在想,假如夢想有形狀的話,會不會每個人都能抓住自己的夢想?如果每個人都抓住了夢想,那這個世界會不會失衡?」
「我不知道世界會不會失衡,我只知道我是恐懼貧窮了。只要你擁抱過貧窮,你就會明白什麼叫做世態炎涼。可是我並沒有做錯什麼,我不過是貧窮了,他們憑什麼對我冷嘲熱諷的。」
他注意到她在說着這些話時,她給他按摩肚子的右手不但停了下來,還在微微地顫抖着。
他已經很久沒去安慰過人了,他已經忘記了怎樣去安慰人了。他能做的就是,緊緊地抓住她在微微顫抖的右手。不知怎麼了,他突然很心疼她。
「所以,我的夢想是想成為一個有錢人。雖然我不知道,我要通過什麼渠道才能變成有錢人。」她的右手並沒掙開他的手,任他緊緊地抓住。
聽她這樣說着,他忽然想起了他身邊的一些人。他們和她一樣,都渴望成為有錢人。可是不知道要通過什麼渠道才能變成有錢人。
他一直都想告訴他們:「不管通過什麼渠道,反正不是打工的渠道。如果打工能發財的話,那就沒有人願意冒着那麼大的風險去當老闆了。反正我是見過天邊的雲掉下來,見過汽車開上了月球,見過一片樹葉馱着一座大山,就是沒有見過打工能發大財。」
後來他想想,他還是決定不說了。既然沒本事發大財了,人生又這麼漫長,他們總得有一個盼頭才能支撐着走完荒涼的一生。
「累嗎?如果累的話,就休息一下。」他說這話時,她的右手已經掙開他的手在給他按摩着肚子。
她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緩緩地伏在他的身上,在他的右耳邊輕聲地說:「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不繼續占我的便宜了,但這樣也好,免得整得彼此都難受。像這裡又沒有門,不方便做那種事。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每個月有兩天的假期,到時我過去你那裡給你服務,隨便你怎樣都可以。」
他看着說完後,又慢慢地坐起來的她,說:「我們不過萍水相逢,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如果我說你長得像我的初戀男友,你相信嗎?」
「可是不管你相不相信,都改變不了你長得像我初戀男友這個事實。他和你一樣好看,長着一張瓜子臉和一對小小的眼睛,也愛留長髮。不同的是,他的眼睛裡裝滿了傷口。他一路走得太辛酸,但我知道他總有一天會如願以償的。因為我愛他如生命,所以我知道他是多有才華。」她沒等他開口,她又這樣說着。
從她的表情,他看得出她還深愛着她的初戀男友。他忽然就很好奇她的初戀男友是個怎樣的人,她和他又有着怎樣的故事。
「看得出,你很愛你的前男友,為什麼當初你們還分開?是他有了新歡嗎?」
「他沒有新歡,他很愛我。只是,他當時太落魄了,生活很多時候都在靠我支援才能繼續下去。人一旦落魄,性格難免會變得自卑和敏感。儘管我已經做得足夠小心翼翼了,但旁人還是捕捉到了我在經濟上給他支援。旁人知道了,難免會說些流言蜚語。可是他無意中聽到後,在難過一段時間後決定不再拖我的後腿,悄無聲息地留了一張紙條徹底地離開了我。」
他有想過他們分手的理由,但他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理由。
「他是個好男人。」
「嗯。他確實是個好男人。不但溫柔,還體貼,又懂得疼我。如果他當初就能實現他的夢想,那該多好。這樣,我現在就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了。我相信他總有一天會實現他嚮往已久的夢想,但我也知道我沒有機會做他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了。」
如今他已經不相信愛情了,可是聽着她和他的故事,他突然就很妒忌她的初戀男友。都分手這麼多年了,她依然念着他的好。
如果他交往過的女人中,也有像她這樣念着初戀男友般念着他的好,那該多好。應該不會有的,他太了解她們了。他突然就很想知道被曾經愛過的人一直念着好是什麼感覺。
「你初戀男友叫什麼名字?」
「金城武。」
「啊,不會吧,怎麼和我的名字一模一樣。他居然也姓金?」他邊驚訝地說着,邊匆忙地坐了起來,他的頭差點撞到她的臉了。
「你沒騙我吧,你也叫金城武?」她也一臉詫異地看着他。
「如果你不相信的話,我拿我的身份證給你看。我父母之所以給我起一個這樣的名字,是因為我媽的偶像是金城武。」
就在他準備從口袋裡掏出身份證時,夢突然醒了,此時窗外的雨已經停了。他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做了一個和他近段時間發生的事背道而馳的夢。
也許,他又想見她了。
他決定跟着天氣走。他馬上給她發去信息:「在忙嗎?今晚想過去找你沐足,給我留號。」
她沒有給他回信息,他估計她正在上着鍾。他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會下鍾給他回信息,但他告訴自己:——「如果我隨機抽出一本書讀完一章時,她若是還沒回信息的話,我今晚就不過去找她沐足了。
」他從書架上抽出的是安妮寶貝的《眠空》這本書。
「好。幾點過來?」
十八分鐘後,他心不在焉地讀了幾小段時,她給他回了信息。這是她第一次這麼快給他回信息。
「我現在就叫滴滴車,大概二十分鐘左右到。」
二十分鐘的前一分鐘,他出現在了純夢沐足店的大廳。
這已經是他第三次過來純夢沐足店了,也是他第一次一個人過來,但接待他的卻是那晚給他們派宣傳單的男孩。
他就是因為眼前派宣傳單的男孩才機緣巧合地和這家沐足店結緣,就是因為眼前派宣傳單的男孩才有機會認識到長得像他前女友的她。
對於眼前派宣傳單的男孩,他不知道是該感謝他,還是討厭他。是他改變了他人生的軌跡。
如果沒有他,他現在的生活依然會平靜如水地流下去。每天除了工作,就是閱讀,聽音樂,偶爾寫寫文字和睡覺。
可是他看着眼前派宣傳單的男孩,他最後卻不懂得說什麼。當不懂得表達時,沉默就是最好的表達。
所以,他一路沉默地隨着派宣傳單的男孩走進了一個沐足房。
派宣傳單的男孩好像不記得他了,一路都在和他說着很官方的工作語。他不記得他再正常不過。他每天都會遇到那麼多陌生人,每天都要接待那麼多陌生人。
不同的世界,註定有不同的姿態。
他也不希望派宣傳單的男孩記得他,他和他註定是陌路人。當他哪天不過來沐足後,他和他能夠遇見的機率無疑比中彩票還要難上加難。
世界很大,比我們想象中還要大。
他這次在派宣傳單的男孩開口問他喝什麼水前,他搶先開了口:「給我拿一瓶礦泉水吧。」
派宣傳單的男孩離開後的第四分鐘,他盼望的她一手提着裝着沐足用品的小鐵箱,一手端着裝着青棗的水果盤,右腋下還夾着他點的礦泉水走進了房間。
他本打算躲在門邊,等她來到門邊時就突然嚇她一跳的。他和她每次見面都過於平淡,他想在這次見面時激起點水花,給彼此留下了一個不平淡的回憶。
但他想想還是不給她這個驚喜了。人生本就是一場平淡的行走,再折騰都是畫蛇添足。
幸好,他沒給她來這個小驚喜。否則,她拿着這麼多東西,肯定要被他嚇掉在地的。
他見她拿着那麼多東西,他趕緊從靠牆的那張沙發起身去接過礦泉水和裝着青棗的水果盤,然後放在了兩張沙發中間的柜子上。
而她在他接過礦泉水和青棗後,她先放下裝着沐足用品的小鐵箱,再走到電視前拿起遙控打開電視,然後又播放了一部好萊塢的電影。
這是她和他每次見面時,她必做的事情。可是他好奇的是,她為什麼每次都播放好萊塢電影?難道她就真的這麼喜歡好萊塢的電影嗎?
不知道為什麼,儘管他身邊一直都有好多人在說着好萊塢的電影如何地好看,他卻一直都看不來所謂的好萊塢的大片。
他有嘗試去看過幾次,每次都是看一會就看不下去了。他更愛看國內的文藝片,偶爾看看國內的武打片。
更多時候,他都不看電影。有時,他一年都不看一次電影。
他終究沒忍住,還是就這個問題問了她。
「不是我喜歡好萊塢的電影,其實我更愛看國產電影,只是這裡面全部都是好萊塢的電影。我沒得選啊。」她說完,她還不忘做出兩手一攤的動作。
他笑,他每次感到快樂時,他都會笑。但他知道,微笑並不全部意味着就是快樂。他曾經見過有人的微笑有時是在表達着無語,有時是在表達着憂傷。
林子大了,真的是什麼鳥都會有的。
她在給裝在沙發上的沐盆放水時,問了他:「你這次還是和你的同事一起過來的嗎?」
「不是,這次我是一個人過來的。」
「為什麼你每次都說不準?」他說完後,他又不忘這樣問着她。
「你看你的用詞,什麼叫做每次?不知情的人還會以為我說錯了很多次。我不過就是上次和這次說錯了而已。相信下次,我就能說一語中的了。畢竟事不過三嘛。」
聽到她說事不過三時,他突然覺得中國的文化真的是博大精深啊。很多時候,哪怕同一個詞語或成語,都可以引用在表達不同意思的句子裡。
可是祖國的文化這麼博大精深了,為什麼還有那麼多人拼了命學習外語,甚至以能說一口流利的外語而感到驕傲?
他真的搞不懂,就像他一直都弄不懂天空和大地的真實面積是多少。
「你今晚的打扮得好時髦啊。」她邊給他的腳塗上精油,邊這樣說着。
「是我今晚戴了護腕,你就覺得我今晚的打扮時髦嗎?」
「無關護腕。其實,也不是今晚才覺得你打扮時髦了。自從遇上你起,就覺得你的打扮不同於身邊人。你的眼光很怪,卻也很有水準。你穿在身上的衣服仿佛為你量身定造似的,那麼帥氣。就連髮夾,你戴起來都是那麼地好看。」
「是嗎?在你誇我之前,我第一次過來時,給我那個叫陸偉的同事按摩的女技師就誇我穿着時髦了。」他說完,他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被異性肯定,總是件愉快的事情。何況還是被一位長得像他前女友的大美女肯定,他怎能不開心。
「不就是誇你一下,你至於這麼開心嗎?是不是你的前女友從來沒誇過你啊。」
「如果我說是,你相信嗎?可是不管你相不相信,這就是事實。她確實從來沒誇過我。引用她的話來說,她怕把我夸驕傲就忘形了。」
他說完這些話時,他突然意識到仿佛一個輪迴。他和小韋在一起時,他一直都渴望她能夠夸下他一直被身邊人肯定的外貌,但她就是遲遲不肯開口。
沒想到,他的這個遺憾在和小韋分手的多年後,在一個長得像她的女人身上得到了實現。
如果這不是輪迴,那什麼才叫做輪迴?
她應該是想起了什麼事,她的雙眼開始呆呆地望着被她放在地板上的裝着沐足用品的小鐵箱,她給他按摩腳的雙手也停了下來。
「怎麼了?」他依然躺在沙發上小心翼翼地問着。
「沒事。對了,你今晚都不說我長得像你前女友這事了呢?記得你前兩次過來,你每次都說我長得像你的前女友。」她說完,她的雙手又開始給他按摩腳了。
她肯定有事,看她剛才的模樣,她一定是想起什麼事了。不過她不肯說,他也只能不繼續追問下去。
「你始終不相信,我就沒有繼續說的必要了。」
「誰跟你說的我始終不相信?我承認,你第一次說我長得像你前女友時,我確實不相信。我當時當你這是搭訕我的一種手段。但你第二次說時,我就相信了。因為看你就不像笨的人,你肯定不會傻到拿失效的手段二用。」
「我現在對你和你前女友的故事很感興趣,可以說給我聽聽嗎?就算不可以,你也要說。誰叫你老是說我長得像你的前女友,你已經徹底打開了我的好奇心。」她說完,她沒等他開口,她又這樣說着。
他和小韋的故事很光明磊落,沒有什麼不能說的。只是,他突然覺得眼前給他按摩腳的她很霸氣,霸氣中又不失可愛。這是他前兩次沒能發現的。
果然,人都是多面的動物。
「可以,我和我前女友的故事沒什麼不能說的。」
他把他和小韋的故事完整地講完後,她不但不發一語,還滿臉不可思議地注視着他。他不知道她怎麼了,他只是覺得她這樣望着他,他感到有些彆扭。
「我和我前女友的故事,就這麼不值得你一提嗎?」他嘗試着沖開彆扭的感覺。
「你的前女友不會也姓何吧。」她依然一臉不可思議地注視着他說。
「是啊,她就是姓何啊,全名是何小韋。怎麼了?」
他說完後,他才突然意識到不對勁,他趕緊問她:「你不會也叫何小韋吧?」
「我本來就叫何小韋啊。」
他聽到她說我本來就叫何小韋時,他本能地如同射出的炮彈立刻從沙發上坐了起來,然後他的頭不小心地撞到了她的鼻子。
「疼死我了。你怎麼這麼激動啊,怎麼比我還要激動。要知道,是我和你的前女友不但重名,外貌上還長得像。要激動的人,應該是我啊。」她左手捂着鼻子說。
聽着她的話,他雖然想笑,但他嘴上卻說着:「不好意思,我確實不應該瞎激動。你的鼻子沒事吧。」
她沒有理會他了,她在用她的左手輕輕地撫摸着她的鼻子。幸運的是,她的鼻子沒被撞出血。
他待她停下撫摸鼻子後,他才說:「你不會真的叫何小韋吧?如果是的話,那你怎麼能忍到我說完故事的?」
「你不相信的話,等我有空了,我就給你發去我的身份證。我能忍到你說完,證明我是個好的聽眾吧。」
如果她說的都是真的,那她確實是個好的聽眾。但他並不需要聽眾。他需要的是懂他的知己。他渴望跟每一個相遇的友情都能演變為知己。
可是一路走來,他慢慢地發現知己二字就如同傳說,只可遙望而不可及。
「聽你說完你和你前女友的故事,有兩點我很好奇,你的前女友和你分手後,她去了哪裡?你有找過她嗎?」
「我有找過她。雖然她的微信和電話都拉黑了我,但我去了她工作的地方找過。可是聽她的同事說她已經辭職了。我本來還想去找她那倆個閨蜜打探她的消息,但她倆先找到我並罵了我一頓。我從她倆的語氣里,聽出了她不會跟我複合的結局。」
他說到這裡時,他突然覺得很渴,然後伸手拿起放在木柜上的礦泉水打開喝了兩口後,接着說:「至於她去了哪裡,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有意在躲着我。」
他剛說完,裝在牆上的鬧鐘也響了。鬧鐘響了,就意味着到鍾了。
到鍾後,她也匆忙找來紙巾把他腳上的精油抹乾淨後,她才起身去隔壁沙發上的沐盆上洗手。
「聽你講你和你前女友的故事,聽得我入迷都忘了時間。導致多給你按了一會腳,你賺到了。」
他望着她邊洗手邊這樣說着的樣子,他知道她在開玩笑。但他並不跟她開玩笑,他真的還要再加一個鍾。
她洗完手去前台給他續鍾後,他又犯煙癮了。但他這次並不像前兩次那樣,趁她去續鍾後就拼命地吸煙。
他無意戒煙,他也已經知道了她並不介意煙味,但他就是不肯給自己點燃香煙。他就是突然覺得,如果連一會的煙癮都控制不了,他拿什麼毅力去完成藏在心裡的那些美麗心愿。
想要實現心愿或理想,光靠努力是遠遠不夠的,還需要毅力和耐心。
她續鍾回來房間的第一時間就發現了他沒抽煙這事,真的是一個非常細心的女孩。
「咦,怎麼你這次沒抽煙?我記得你前兩次每次都趁我去續鍾時,就會拼命地抽煙的。你戒煙了嗎?」
「沒戒,就是一時不想抽。」
她在他回答的時間,她走到他所躺的沙發的邊上並坐下,然後伸手到木柜上的水果盤上拿着青棗吃。她這次沒有問他要不要吃一點。
他喜歡她的這份隨意,這意味着她已經把他當自己人了。只有在自己人的面前,人們才會摘下面具,隨心所欲地做真實的自己。
可是他望着她一個接着一個地吃着青棗的模樣,他還是不自覺地想起了她第一次對他所說的技師不能吃店裡贈送給顧客的水果,否則必重罰的這些話。
想到這裡時,他的嘴角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淺淺的微笑。
她一口氣把水果盤上的青棗吃完後,她才問他:「記得你上次說過,下次你過來只沐足和按摩肚子。剛才已經沐足過了,你確定接下來就按摩肚子嗎?」
「確定。」他不帶猶豫地說着。
她去隔壁沙發洗完手回來時,他已經躺好並且張開了雙腿,就等着她坐進來了。她也立刻脫了鞋,坐進他專門騰出的空間給他按摩起了肚子。
可是她按着按着,他又覺得空氣里瀰漫滿了曖昧,他的身體也很不爭氣地起了反應。雖然他已經不會覺得尷尬了,但他身體上的難受並不比前兩次減半分。
他不能再讓身體持續地難受下去,他必須要分散精力。但他一時又找不到話題和她搭訕,他只能如實地對她說:「你知道此刻空氣好曖昧嗎?」
「知道。」
「那你知道我身體起了反應了嗎?」
「知道。」
「那你有什麼不知道的?」
「至少我還知道,你此刻並不清楚我的身體是否也起了反應?」
他確實不清楚她此刻是否身體也起了反應。他很想知道,所以他問了。
「如果我說我的身體此刻也起了反應,你一定會相信。因為你巴不得我的身體也起了反應。但正如你所盼,我的身體確實也起了反應。孤男寡女的,你長得又這麼帥,我的身體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他相信她的話還沒說完,他在沉默地等着她開口。她的話果然如他所料,確實還沒說完。
「如果你身邊有女人說找男朋友要找內在美的,那麼她們一定是在騙你的。在愛情里,女人都很膚淺,都會把男方的顏值放在第一位。只是因為現實的各種因素,有的女人甘心嫁給那些有錢卻長得很低調的男人。因為她們懂得魚和熊掌不可兼得這個道理。」
她說的很有道理,不止女人,其實男人也一樣。無論男女,都是視覺動物。只是,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必須取捨,只能選擇一個更適合自己的。
可是他不願意和她在這麼深奧的問題里繼續糾纏下去,他又拐回來問她:「像咱倆孤男寡女的,我有了反應,剛好你也有了反應,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怎麼辦?但我知道,在這裡不方便,我們什麼也做不了。如果你不介意我是個沐足女的話,正如我上次對你說的,我每個月有兩天的假期。我到時過去你那裡,隨便你對我做什麼都可以。但我有個條件,你不准烹飪小雞燉蘑菇來接待我。」
他本來還在愁着要如何才能破解眼下身體上的難受,但一聽到她說不準烹飪小雞燉蘑菇來接待我時,他的這個難題一下子就迎刃而解了。
他自然懂得她為什麼不准他烹飪小雞燉蘑菇來接待她。因為她就是她,而不是他前女友的替身。
可是,他還是覺得她的你不准烹飪小雞燉蘑菇來接待我這話很幽默。
一聽到幽默的話,他總是控制不住自己本就不高的笑點。只要笑起來,所有的問題都不會是問題。
就像你只要對生活保持着希望,就算眼前遇到再低的谷,生活也會一點點好起來的。
她看見他笑了起來,她本毫無表情的臉也不動聲色地盛開出了微笑。她笑起來真的很美,比春天的花兒還要美。
他很想告訴她,他一點都不介意她目前是個沐足女的身份。他在意的是,她和他走到一起後,她能不能為了他放棄沐足這份工作。
他始終接受不了,他的女人在工作期間被別的男人理所當然地占着便宜。
再就是,他是個缺乏安全感的人。
像沐足這個行業,每天都能接觸到林林總總的男人。他害怕她哪天經不起金錢的誘惑,瞞着他做了對不起他的事。
或者,她哪天在工作時遇到一個非常優秀的男人,剛好這個男人也對她有意,然後她一聲不吭地跟着對方遠走高飛了。
但他最後沒告訴她這些。因為他覺得他倆目前八字都還沒有一撇。待時機成熟了,再說也不遲。
他最後只是對她說了,期待你的到來。
「好的。」
她剛說完,裝在牆上的鬧鐘又響了。她沒有問他還要不要加鍾,他也沒告訴她不加鍾了。她在收拾着裝着沐足用品的小鐵箱,而他在忙着穿鞋。
這次不過是他倆的第三次見面,他倆卻是如此地有默契。彼此仿佛對方肚子裡的蛔蟲似的,對方怎麼想的都一清二楚。
他剛走出沐足店的門口,他正準備叫滴滴車時就收到了她在微信上發來她的身份證。她發來的身份證,除了名字和人頭像,其它的地方都塗上了馬賽克。名字那裡清楚地寫着:「何小韋。」
她真的沒有騙他。
他望着她的名字,他感嘆人生真的太有趣了。他在許多年前失去了一個何小韋,在許多年後,老天又安排了另一個何小韋來到他的身邊。
他叫了滴滴車後,司機還要十六公里才來到。他一時無聊刷起了朋友圈,他刷到了她一分鐘前發的朋友圈。
「他,雖然剛剛走了。但我知道,這才是我和他的故事的開始。」
她沒有給這條朋友圈配上圖片或視頻。這是她所有的朋友圈裡唯一的一條純文字的朋友圈。
他反反覆覆地閱讀着她這條短暫的朋友圈,他想在評論里回應一下她。但他望着手機的鍵盤,他卻遲遲不知道怎麼回。他乾脆收起手機放進口袋裡不回了。
他相信她懂得他的心意。
他終於覺得她不再是個謎了。她也不是誰的替代品,她就是她,她就是愛上他的她。她就是何小韋。【完】
註:圖片都來自網絡。
評論列表
現在的生活節奏太快,往往忽略了感情的經營,適當的情感諮詢還是有必要的,特別是像你們這樣專業的機構
可以幫助複合嗎?
可以幫助複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