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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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一

聖昭元年,貴妃劉氏覓君在外之機,迫皇后趙氏及孕嗣。趙氏無防,僥使其仆攜子逃蒙古,其身故。仆為牧,掩子為己生,子名曰:炳辰。

短篇合集(三)

君歸大慟,然元年不可無國母,遂扶貴妃劉氏為皇后。君歲漸長,因悲趙氏,後無子息出,欲立其弟之二子令尋為太子。

劉氏無子,性權,為長久,與尋媾。風言漸出,劉氏命兄女安與尋婚,君乃曰:待其定太子後婚。

蒙古王有一獨女,名曰:盛寧。王繼妃詭使王遣女幼至君宮為婢,欲趁君危奪位。

辰為王前侍。一日,仆終前使其知身世,予趙氏鏈為信。炳辰辭王,歸故里。

辰夜入宮,遇寧痛跤,欲走,逢安與尋爭其與劉氏之奸。辰掩寧遁,寧斗中取其鏈。

安疑寧之鏈,寧解其為他人之失,安取為己用。辰外遇安,試其難善武,使計取鏈回,安喜辰。

辰取鏈暗予君,訴情,君囚劉氏,立辰為太子。尋使安竊璽,安暗訴辰,辰使安按其言。

辰欲暗換璽,逢與尋同算之寧。安暗入,辰掩寧至旁。安退,寧掙至兩人倒,錯吻辰。

王因辰之變數,召寧歸。

君去,辰新皇,王與他國乃歸賀。安坐辰下,寧視其三畢後,曰新皇:久聞貴國善武,不知可與君試否?辰掩眸,與安語,無答。寧再曰:戰否?辰乃與王言。

熾國欲與新皇姻,辰拒。王因其謀,乃曰寧有婚約。姜國欲與新皇姻,辰拒曰:欲立安為妃。

寧回驛,路遇辰。煙雨瀟瀟,辰於身過,鏈於寧足前。寧拾回眸,已無影。

後記:王去,寧為新王,遵其願攻新皇。

短篇二

程景言向來喜歡綠色。

只不過她雖說得出為什麼喜歡,但若要去思索答案又太過費神了,所以她也沒有去想--就好像,她的生命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是這樣懶散又遲緩起來了。

每當夜幕降臨的時候,她都會穿着深綠色的圓領加大T恤,一條淺綠色的運動褲,然後踏着一雙人字拖,慵懶地在路燈下站着,看向那條黑暗的巷子。

因為十分鐘後,那裡將走出一個,對她來說,人生中最重要的人。

即使她忘了那個人的名字,也知道他不會再來......

那個人是死在那個巷口的,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那團路燈照亮的光影之外。

所以她知道她不應該再有期待。

只是舉目望去,仍是一片黑暗交錯的昏色,周圍是那麼的靜,讓人不由地把眼淚都積蓄了出來,很想化為身後斑駁牆上那茂密的藤蔓:孤寂、盛烈,恣意張揚--那是她這一輩子都無法擁有的東西。

就像那天的血,慢慢地洇到了她的腳下,又爬上她身體的那樣,人生中有很多難以接受的事情,你必須接受。

也許就在你還一片茫然、仍是個稚童的時候,上天就突然把一個一千斤的包袱扔了下來,加在了你的身上--而你沒法拒絕,只得勉強繼續,且還不能表露出來--因為你仍要繼續。

那天他的手在地上,拖着他的身體摩挲着前進,只還差那麼一點,就可以觸碰到那暖黃的光圈裡來--抓住光明--只不過那還差一點。

所以他也只能在黑暗裡出現,就像現在這樣。

他的靈魂被包裹在那團她看不見的地方,即使他們的連接斷了,她也知道他死了,但她還是想往,想往那天若是自己準時到達的話,或許不會流下今天這樣的淚水。

可她又能說些什麼呢?

她什麼也做不了。

所以只能日復一日地在黎明到來之際,唱着那首歌,扶着那爬滿青藤綠葉的老牆,沿着牆根走去,走向她的黑暗。

「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芬芳美麗滿枝丫......」

短篇三

蘭徹第一次見顧熙儀的時候,她正靠在大廳處金碧輝煌的柱子上,落日餘暉打在的長長的睫毛上,透出了淡淡迷惑的悲傷--讓他有種很熟悉的感覺。

  那時她精神狀態最不好受的一段時間了。

  本來顧熙儀為了當政交生的原因,就是想來找尋多年未見的小姨的,結果,卻還是錯過了最後一面......似乎就連同其他的所有的也是,這仿佛就是她的命運,永遠被遺憾充斥。

  

  而蘭徹真正注意到顧熙儀,是在一個月光非常美好的夜晚。

  管理員向他報告了她的失蹤,蘭徹不知道為什麼也起身去尋了--明明她也只不過是他排在最末尾的助理罷了。

  最終他「心有靈犀」地直覺在海邊的一處岩石沙灘下找到了沉迷的她。

  如同那溫柔的月色卻被海風冷冽了的一般,那一刻他清醒地愛上了她。

  

  蘭徹喜歡顧熙儀,但卻並沒有表現出來。

  為什麼?因為他看得出來,她根本沒想呆在這裡了。

  所以他也只是在她一臉肅穆地向他稟告行程安排的時候,正在踢球的他讓她做了守門員,假裝把球朝她狠狠踢了過去--然後再在她害怕得縮到一起的時候,調侃她兩三句--是的,調侃。

  他的打算就是要讓她熟悉他,喜歡上他,然後再主動留下來。

  誠然,他的策略是很成功的。

  

  因為她不僅和他告白了,還成功地接受了他嘴裡「遞給」給她的戒指。

  他們也同居在一起了,只不過卻鮮少人知曉--因為怕影響不好。

  那段日子很好,只不過卻很短暫,完美地詮釋了煙花的綻放。

  而至於接下來的,則就是顧熙儀人生中最不想回憶的階段了。

  蘭徹竟然在自己回國看望那個她虧欠了一生的女人的時候,和柯詒姿!

  天知道他就算和別人在一起也可以,為什麼偏偏是以前也幫過顧熙攸針對自己的改了名字的陳道涵?

  那種被仇恨的人奪走摯愛的感覺,真的很不好,讓她無話可說。

  原本她也是想乾脆離去的,因為她的性格本就如此:不多糾纏。尤其是還是涉及第三者方面的事。

  只不過她卻沒有--因為她懷孕了。

  她去找他,想做最後的挽救。她不希望讓那活生生的生命流逝--但蘭徹卻無情地拒絕了她,將她的希望擲於地上。

  

  陳道涵......噢不,柯詒姿無疑是個很有心計的女人。不光從她以前和顧熙攸的事,還是蘭徹的事來看,她都很有謀略地輕而易舉地針對了自己--據說那是因為她非常討厭以前的自己:因為父親的身份,而異常高貴的自己。

  顧熙儀無話可說,只得離去。

  柯詒姿甚至不放心自己會乖乖離去,安分待着,甚至找了她的前男友齊馭邈來照看自己!

  顧熙儀簡直心裡嘔血得要死。

  她冷漠地拒絕了,為了讓她安心也乖乖地讓她的前男朋友「監視」了,只不過她真的受不了和與她有關的人一起生活,尤其還是受他恩惠,所以她悄悄離開了齊馭邈給她安排的那個地方。

  他卻還是追來了。

  奇怪的,顧熙儀對上齊馭邈的時候,總是忘記了她遠離他的原因,卻老是爆發一些關於藝術的爭吵......或者是是靈魂世界的碰撞--因為他們三觀不合,偏偏又各自有理。

  顧熙儀最後一次與他爆發激烈爭吵的時候,她像是把那所有對柯詒姿和蘭徹的怨恨撒在他的頭上,對他言語非常刻薄有力--「我這雙手,可以做最低賤的活,也可以彈奏最高雅的樂曲--它是我生命的象徵,是我唯一能抓緊的東西......但就是有一點,我很確信的是,它們不會為你服務」。

  顧熙儀轉身就走。

  當時的齊馭邈心裡想的卻是,「如果她轉頭,不,就算她不轉頭,我也還是要爭取一下的--告訴她我喜歡她......」。

  只可惜下一秒她卻暈倒了。

  就在他想着這是不是上天都叫他不要奢望了的時候,喬啟瞬從二樓沖了下來--他一直都在看着。

齊馭邈第一次深恨自己那麼聽柯詒姿的話,給她介紹了男人。

  所以顧熙儀才會即使妥協了,也是選擇一開始跟她相親的喬啟瞬,而不是別人--而她會妥協的原因,就是因為那天在她暈倒的時候,喬啟瞬扶住了她--她希望以後也能有他扶住。

  其實那天顧熙儀也只是暈了一下而已,很快就緩了過來。

  而當她獨自走出宴會大堂門口的時候,迎面而來的風將噴泉的水汽斜送到面前,看着那樹林陰暗的林間小道,臉上的水汽蒸發,似乎是有淚流過的痕跡。

  顧熙儀掩面,「我以前總是驕傲墮落,是因為這世界上沒有人能像我自己這樣寵愛、傷害我,但是你做到了......為什麼要搶走我最愛的......」。

  顧熙儀哽咽了,而且因為那痛太徹骨了,所以身體機能本能為了保護自己地,她選擇遺忘了那些事,然後決定做一個世界上最普通不過、任何人都可以替代的家庭主婦,固定在某個地方,成為某個街道的一部分。

  而她之所以會選擇他,是因為她知道他心裡有一個別人,所以她才能如此坦然地利用——因為她的心裡,也有一個別人——若要是換成別的、心裡只有她的人的話,她會無法承受的……

  

  總之,那樣平凡的日子,顧熙儀還是過了一陣子的--直到最後那個父親最愛的女人死去之前。

  閔靜宜死了,死之前還想着那個曾經為了救顧熙儀而沉入大海的兒子。

  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顧熙儀希望她能安穩的虔誠祈願,他回來了。

  閔靜宜死之前心心念念的兒子回來了--竟然是蘭徹!

  作為最有資格接待蘭徹身份的喬家,喬啟瞬為他們安排好了參加完葬禮後休息的房間。

  看着他們一前一後進入同一個房間的顧熙儀再也忍受不了。忍不住跑到了他們曾以愛為盟約的象徵--玫瑰--的玫瑰園中。

  那花漫深處,有兩個小小的墓碑,墓碑上兩個曾被她殘忍拿掉的夭折的生命,就在雨中哭泣着......

  顧熙儀突然發瘋了般,瘋狂撕扯起那漫延在她心裡滴血的玫瑰,卻忽略了那個一直在落地窗前凜風而立,本想出來,卻因為喬啟瞬的出現而蹲下的身影。

  

  那一夜的荒唐無人知曉。

  只不過第二天手上戴了昂貴手套,打扮魅人的顧熙儀很好的履行了作為喬家女主人的義務,並完美地將客人送出了門--也送出了自己的心。

  回國後的蘭徹自殺了。

  他沉入大海,再也不知道,這世上只有顧熙儀知道他不是自己親哥哥的秘密了。

短篇四

清晨的序幕漸漸揭開,蒸騰的霧氣還圍繞着這間白色的官邸。

  多雨的天氣讓這座城市昏惑、不知前行的方向,而濕潤的雨水仿佛浸淫着一代又一代人的思維。

  在這冰冷的雨水中,容易讓人鬆懈、玷污。所有這一切拼湊的,不僅是人類在時代變遷中的人生價值,更是每個真實存在的人,對這個世界的理解。

  而這雨木林風世界下所散發出的溫婉沉靜里,巨大的生命氣息攜着夢境前行,拼拼湊湊,又破碎了一地。

不過這一切的一切,誰都無從得知了。

顧熙儀理所應當相信她小姨秋若涵的話的——愛上不該愛的人,就算白活了這一輩子。

  她覺得自己母親秋靜美的人生就算白活了。

  愛了那麼多,委屈了那麼多,甚至為了贏取父親的愛,把自己的孩子扔給陌生的保姆,把父母也扔在後頭。

  每天梳妝打扮,做好一個官太太該做的任何事宜來討父親歡心,驕傲追求着,如同不懂事的女孩又像公主,到最後卻是病重死去,父親連推開應酬來見她一面都沒做到。

  而顧熙儀也不懂得為什麼,當時自己明明就站在病床的門前,可是母親的眼光卻一直望向門口的樓梯,等似乎在等待着那個永遠也不會到來的人的到來。

  她實在無法想象,對這好不容易有機會解釋、彌補虧欠已久親情的機會,為什麼母親卻沒有一點心思,也沒有任何話想要對她說。

  但現在她知道了,因為愛情。

  就是那種該死的情感,能讓寬厚的人都變得自私自利:母親也是,父親也是,都自私地只想把自己的愛給想給的人,而對於別的渴求的人卻都一概忽略。

  就像是我想給你的,你不用討就會給你,若是我不想給你的,你求了千萬遍都沒用。

  是以昨夜,自己和母親承受了那麼多,卻只有自己記得苦痛的時光讓顧熙儀承受不來,就連門上的風鈴也轉了轉,在黑暗中發出幾聲嘆息。

  她一夜在陽台上左右思量不得的,得了重感冒。

  迷濛地躺在床上,不知過了多久,意識昏沉朦朧間卻是聽到有人上樓的聲音,似乎有小姨的,奶奶的,和一個陌生女人。

  「為什麼不能交給我養?你們家根本就沒有她的位置......」,這是小姨的聲音。

  「你也不看看你什麼樣......」,這是奶奶特有的尖酸刻薄聲--因為最初要和父親的結婚的,其實是小姨秋若涵,而不是自己的媽媽秋靜美,而小姨被奶奶如此尖酸刻薄的原因,是因為小姨在很早以前就被迫失了身,又想隱瞞着嫁給父親--因為她喜歡他。

  雖然就算是自己的媽媽也沒有得到優待就是了,但這世界上好像就沒有人能讓奶奶她滿意。

  顧熙儀這般想着,聽不得那聒噪聲地,迷糊的身子卻向門口爬去。

  因為她不想見到她們任何中的一個。

  咔噠咔噠的聲音越來越近,快要到了!

  彼時,顧熙儀的腦袋還在門後,手正努力往上抬地想要把門關上。

  

  「啊呦」,顧熙儀只聽得一聲驚呼。

  卻是自己的腦袋在被門推開撞到之際,就已經被護了開來,然後顧熙儀感到自己被小心的抱起,放到了床上。

  是個陌生女人的味道。

  「你怎麼都沒看呢!撞到阿儀的腦袋可怎麼好?」,小姨責怪起莽撞推門的奶奶,連忙想走到床邊查看,可手卻被拍了開來。

  顧熙儀發着高熱,再加上陌生女人的氣息,渾身都難受極了,拼命地扭來扭去。

  只是最終,卻是衣角的捲起,引來了女人的驚呼,和所有人的圍觀--因為柔弱瘦小的身軀上面,布滿傷痕。

  「你竟敢做這樣的事!」,顧熙儀聽到她的奶奶薛寶儀怒斥了一聲,「秋若涵你.......」--她廝打着撲了過去。

  雖然顧熙儀一向很不喜歡她奶奶精緻的利己主義,但今天她為自己這麼維護她很感動--即使她或許只是因為要維護自己的顏面而已。

  不過那也是,是個雖然感動,但後來卻讓顧熙儀無比後悔的過失。

  誠然,因為堅信是秋若涵施虐的奶奶,將顧熙儀人生中唯一一個母系親人也給趕走了,而她顧熙儀的父親,顧逸塵卻帶着他那聲稱是自己親生兒子的孩子回來,連同他的真愛--所以,她這算什麼也沒有了吧?

  顧熙儀是這樣想的,卻無能為力。

  就像他們也從不知道她那身上的傷痕,完全是她自己的傑作那樣,是種被隱藏於深海的事實。

  無人知曉,真實存在,但卻毫無意義。

而後來的生活,也是她無法回想、也不想去想的。

  現在想想那些年,簡直就像是不知何時晃過的影像似的。

  她沒什麼感同身受地在那裡面,就好像是用別人的身體來活着的一樣,只是活着。

  爸爸帶回來的那個孩子,之前的名字是什麼她不知道,但那個人現在的名字叫顧熙攸,據說是她的親哥哥。

  小孩子就是那麼爭強好勝。

  顧熙儀在學校里孤傲的「官父」作風很是引起她那哥哥的隱喻意見--他們成功的站在對立面上。

  顧熙儀與他們一家的對抗,最後終於成功了。

  她的父親顧逸塵也答應了,將她送去給遠在國外的小姨撫養--反正他也看出來了,她根本沒把這裡當作她的家了。

  於是最後,施捨般的,他們給她來了一次最後的全家游。

  

  她也不知道當時的自己是怎樣想的,看着那海藍色的一切,就情不自禁地想走進它懷抱......結果卻害得那個女人最寶貝的孩子,為了救自己而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中。

  她這一輩子的罪都還不清了--即使當時她也只是覺得自己錯得離譜、也很害怕懲罰而已,但卻什麼也沒有--那才是讓她最難受的事。

  那次的事後,她的父親無法面對那樣蒼白的心愛的女人,所以暫時去別的地方了,只有她和她一起,像是被這世界遺忘地活在這世界上的某個角落。

  一個害死了繼母親子的女孩和她的繼母能過得怎樣呢?結果還難以置信的挺好的。

  畢竟在父親離開的時候,那個女人就算回去她的家鄉,也還是沒忘帶上了她--從某些觀點上來看,顧熙儀知道了為什麼她的父親會愛上這個「破壞」了自己家庭的女人。

  因為如果可以的話,她也希望那個女人可以當父親的妻子、自己的媽媽,只不過那時候他們的孩子,也許就不會是自己了。

  

  顧熙儀是在當上政交生的時候,才知道她的父親早就在多年前她們離開的時候,死在赴任的路上的。

  要說什麼感受的話,當時的顧熙儀只是想到,如果是這樣的話,可她真的去到那麼遠的地方的話,那這個女人該怎麼辦呢?

  掙扎猶豫的結果最終,顧熙儀也還是出國了。

  在這世界上,有些事就是那麼難以解釋的--那就是本來你是想那麼做、也知道留下才是正確的,可卻還是離開了。

  不過顧熙儀的鬱鬱寡歡,最終卻被一個不該註定出現的男人給化解了--即使他後來帶給她更多的是苦痛,可她卻還是不他們後悔的相遇,甚至感激。

短篇五

一個寒冷的冬天過去了,江盡東這才發現,伸出春涼長袖襯衫的她的手腕,竟變得如此纖細!

  在目光剛碰到那隻伸過來取勺的手時,若不是那因為長期勞作而異常大而長的手骨,他甚至以為那是個小女孩的手腕——盈枯不止一握。

  趙雅城,她到底,怎麼了?

  記憶中的她是個沉默的人,沉默得讓人看不見她身上的苦難,也看不見她眼中的亮光,和一絲一毫的想法。

  這並不能說她是個隨波逐流的人。相反的,她是個有主見到游離於所有人之外的人——只不過她達到此目的的途徑,都只是在背後「推波助瀾」而已。

  啊,是時候結束這樣的生命了吧?有時候他會替她這樣想。因為他不明白她活着的真正意義,就像她也不懂他一樣……只不過他對她是不得其法,她對他卻是旁若無物。

  江盡東有的時候又想,她對於這個世界的作用、或者說是她對自己的設定就是一種擺設,或者說是一種紀念品——代表着某種古老沉穩,能震動人心卻又讓人不屑的擺設。

  但他有的時候又深恨自己會這樣想她,或者說是這樣去想她——他本不該對她的人生做出這樣的定論,也不該這麼想着她的……

  

  他其實幫她的親人問過她一句話——也不知道她的親人為什麼會讓他來問,但他就是也昏了頭問了她一句,「為什麼你不結婚,也不找伴侶?」。

  這話對她來說可能是一種冒犯了——況且是以男性對女性的身份來說更是,於是她的眉頭深深地皺起,目光審視而疏遠地看着他。

  他莫名地有些慌腳,「是你媽媽拜託我問的,因為她說怎麼問你都不說……」——這可能也是他們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一次吧!他想,因為後面的事情他一點都不想回憶了,即使有可能是為了自己的遲鈍,也或者說深恨她那隱藏到比海底還深的極致內斂。

  

  他看得出來,她本來是不想回答的。

  但她想了想,不知道為什麼,目光里有一絲瞭然,最後還是回答了,「我也想和人一起——可以說是以前也想找的,但後來我發現我想得太過簡單了」。

  「談戀愛要約會,約完會後還要見家長,認識對方的親人……噢,可能還要先同居過一陣子才能有那樣的步驟……」。

  「而我只想找一個人一起生活而已,就像是一生下來就有、雖然可能不滿意,但卻是我會願意磨合的人——我是個極其慢熱的人,如果不是從一開始就熟悉,或者必要的設定,我是不可能忍受別人的,更不幸的是我極其敏銳,特別擅長於抓住逃避接觸的機會,只要有一絲苗頭,我就能想辦法察覺……」。

  江盡東咽了下口水,「所以你……」。

  「對」,趙雅城很乾脆地粉碎了他的猜想,「我就是只想找個可以上床一起躺着睡覺的人而已,只不過卻不想有上床以外的任何接觸————這是我對伴侶的要求——可能那個人得是我自己才可以……我不是想說我自戀,可我是沒有辦法和我自己上床的——但我想沒人會願意這樣,而且我自己也感覺隱隱有些說不過去,大概心裡也是不願意的吧?你知道我從來不是個勉強自己的人——這也是我能保護自己的唯一方式」。

  江盡東愣了,「保護什麼?」。

  趙雅城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的茫然的眼,忽地笑了,「那怎麼措辭就由你說了,反正我已經告訴你了」——她指的是他怎麼告訴她媽媽吧?他想,腦袋有些沉重。

  沒等到回答,她頓了頓,然後食指一扣桌子,起身離開。

  而就在她即將踏出門外的時候,從背後傳來一個有些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聲音,「那你覺得我像你嗎?」。

  她轉過身來,目光定定地看着他。

  她似乎是仔細思考了一下,也可能什麼都沒想地,還是拒絕了,「不了……」。

  

  自從那次的談話過後,他們就好幾年沒有再見過面了,只是從別人的口中得知音訊。

  而今天正是他們那一次後見的第一面。

  他看到那隻瘦削的手腕時,呼吸不由地一窒——因為他還能想起那年夏天,她搭在他肩膀上的白嫩手腕和豐腴笑容。

  那個夏天,真的很難得……

  

  他一眼也沒敢看她了,只是淡淡地打了個招呼。

  因為他一直知道,她的內心有一個遙遠——而他不能打擾。

  她像是個頭腦不夠用的人,做事只懂得一步一步來——就如同是某種強迫症、或者說是神經脆弱得必須按照某種特定步驟完成事情、腦筋轉不過彎來的智者——她要達到某個她滿意的世界、或者說只有到了某個階段,才能進行下一步的安排。

  只可惜,她這輩子,應該是不可能到達的了。

短篇六

 ——我其實沒你想象的那么正直--我也有我的小邪惡。

  ——每個人都有邪惡的本性。不過如果你的邪惡是那種能在體現人品的時候也發揮出來的話,那我不會說你正直——同理,你說我說你的勤奮也是如此——所以我說,你是個足夠好的人了。

  

  里昂切斯是個常年混跡於酒場、夜店和高級宴會的人。

  他一向老少皆宜、雅俗通吃——當然指的是與人相處方面。不過對於男女關係上,這點他也絲毫不遜色就是了。

  不同于波諾萬娜那種做事方式實打實的人,他的生意全是在女人和酒桌上談成的--你可以說他在玩樂,也可以說他是在工作……總之,這是他最自在的生活方式。

  而波諾萬娜則是那種兢兢業業、一輩子蝸居在辦公桌里的人——可以付出、可以奉獻,也可以常常加班——雖然以她工作的水準來說也可不必,但毫無疑問,她是個把工作和生活的界限劃分得很清楚的人:上班的時候全力以赴,下班的時候,則一定是屬於她自己的完美世界。

  所以按照正常情況下,波諾萬娜是絕不可能會和里昂切斯遇見的。

  因為她既不可能去酒場,也不可能會去夜店,也更不可能會有去到什麼高級宴會的機會——這倒不是說她沒有機會,只不過對於她來說,那機會有也跟沒有一樣了。

  但他們還是相遇了。

  這也許能說,是他們的命運使然?

  但或者也只是一個意外的巧合罷了!

  

  波諾萬娜是為了下周的休假更順利些,想要提前把下周本可以推遲的最後一份交接工作做完,所以才只好在周五的傍晚聯繫了同事皮雅莫娜——其實她只要在下周一上班前把文件給自己就好。

  因為這額外的打攪,她顯得很不好意思。所以即使皮雅莫娜讓她去宴會找她,從不怎麼在晚上出門的她也還是去了。

  堪堪到了指定的地方,站在門口,她打了個電話--麻煩皮雅莫娜把優盤拿出來一下給她,她就在門口等着。

  皮雅莫娜對波諾萬娜這個人向來都是很敬而遠之的。

  因為她覺得波諾萬娜這人太無趣,又太有個性--她不想搭理,卻也不會得罪。

  一般情況下,她是會按照波諾萬娜的做的——拿去門口給她——不過也才幾步路而已--也因為她那種個性的人肯定不會進來,免得自己麻煩白費唇舌一趟。

  只是她今天好不容易才正正好坐在了大名鼎鼎的里昂切斯身旁!(誰承想落座的時候,深恨沒擠到弧形座位中間裡去的自己,卻在裡面的人喊住里昂切斯的時候,居然看見他翩翩然一笑,竟坐到自己的身旁,側着身子和裡面的夥伴講話了!)看着里昂切斯俊朗的側顏,皮雅莫娜幾乎都要窒息了!

  她是絕不想把自己的位置讓出來的。所以她推拒了波諾萬娜的請求,讓她進來找自己了。

  「......你一進門就可以看到的,我坐在最中間的階梯高台上……」,她如是說道。

  波諾萬娜的唇動了下,頓了頓,還是應了一聲是,然後才掛掉了電話。

  

  她是個虔誠的教徒。不過與其說是她信奉教,倒不如說是那教,更方便貼合了她的生活——絕跡於男女之間--所以這也才是雖然她不會為了教會奉獻自己的全部,卻又還是信奉它的原因。

  她本也不會進這燈黃酒蜜的場所的。

  不過因為她想要追求的那現世的短暫歡愉,她還是閉眼抬頭往上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吐出一口長氣,眼神平淡而又沉默地推門走了進去。

  喧囂和糜光一下子從四面八方朝她湧來。

  波諾萬娜下意識地皺了下眉,然後舒展,隨後眼皮往上一撩,向四周掃視了一眼。

  

  幸而幸而,那一眼的瞬間,里昂切斯也因為身旁目光和身體不斷膠着過來的女人,而湮息了和夥伴講話的欲望,頭側向了門外的方向。

  然後呢?

  怎麼?

  他看見了什麼?

  啊,他看見了穿着深藍色外套里包裹着紅色毛衣的她,也看清了她那種極致中性沉穩的美--那種美是她不懂得利用,卻也還能粗糙保護的、很寬的稜角。

  隨後他就看她用目光四周搜尋了一下,然後鎖定了自己——眉目沉沉地朝自己走來。

  雖然見過無數女人的投懷送抱,但這麼讓人熱血沸騰的的感覺卻不曾有過。因為他從沒見過哪個女人有她那樣深蘊且篤定的眼神......也或許可能是因為那她那毫無阻攔的純淨所致?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一瞬間,他的心臟劇烈跳動,不能自已。

  可能是剛剛那杯酒的緣故吧?他想。

  呵!也不知道這女人要出什麼招數?

  只不過沒想到的是,她走了過來,竟然朝自己伸出了一隻手——還沒等自己的心從喉嚨里蹦出來的時候——她的目光卻是看向自己的身後,然後說了一句什麼。

  他的頭堪堪地往後仰了一下,這才看到在自己頭頂——那個看起來對自己虎視眈眈的女人的臉——原來她是來找她的!

  那頭頂上的女人不禁笑了一下,不知為什麼,他竟覺得那模樣甚是醜陋。

  不過幸好那女人旋即又看向了她,然後客套了一句,「你要不要一起?」。

  那一剎那,他的心突然第一次有了強烈的知覺——他想要她留下來!無比渴望!

  然而她卻拒絕了——「抱歉!」。

  她勾起嘴角,朝那女人微微笑了一下,略點點頭,轉身就要離開了。

  

  「看你們這傻樣!沒看到人家連跟你們坐一起都不願意嗎……還笑!」,背後傳來一個戲謔的笑罵聲。

  那時間掐得很寸,波諾萬娜聽得清楚。

  猛地轉過身去的時候,她剛好看見里昂切斯慵懶地靠在沙發矮背上,一手擒着高腳杯,搭在矮背上的手把香蕉皮朝最裡面的一個男子丟了去……目光卻看向自己的光景。

  這個時候就頗為尷尬了。

  他的話很明顯的指的是波諾萬娜,不過卻沒有指名道姓——但如果她此時吭聲的話,豈不是算自己認了那「惡名」下來?

  可如果轉頭就走,那又不就是默認了那句對自己的惡劣「評價」了?

  忍氣吞聲——這可不是波諾萬娜的風格。

  所以她決定反擊。

  只不過向來缺乏此類社交經驗的她,還沒能想出什麼有效的解決方法,只能暫時站在那裡拼命地想,眉頭都深深地皺了起來。

  

  波諾萬娜在煩心,里昂切斯也沒好到哪裡去。

  不知為什麼,這平常的激將把戲,今日他耍得卻有點不太順手。

  他咳嗽了一下,抿了一口酒,以緩解情緒——卻不料她卻聽成了威壓——因為他的那聲咳嗽,所有的人都看向了自己——仿佛她不留下的話,倒真成了看不起他們似的。

  波諾萬娜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要逆流了,她的手不由地攥緊——真想衝到他面前質問他一句,「你為什麼污衊我!」。

  但她還沒來得及這樣做時——感謝天神的皮雅莫娜,她只說了一句,「她是教徒……」——就緩解了她的狼狽。

  教徒神端,總是不屑與凡人為伍的。至於禮儀--一個神教,一個世俗--那根本無從談起。

  只不過那陣狼狽過去後,淡淡的尷尬就瀰漫其中了。

  儘管盡力忽視身旁異樣的目光,但她還是覺得不適。

  不過基於自己的名譽「清白」--其他人怎麼認為的她不想知道,但皮雅莫娜是還是自己的同事,以後也會繼續共事,所以她想向她解釋一下——「抱歉,我今天坐太久了,腰痛所以……」。

  只是很可惜,波諾萬娜的話還沒說完,胸前就被裡昂切斯噴了一攤紅酒漬——她簡直要瘋了!那上面應該有一半是他的口水吧?

  而且即使她穿的不像其他人那麼玲瓏有致地凸顯身材,但那濕水的寬鬆也勾勒出了一定的輪廓,並且隨着她惱怒大喘氣的起伏更加明顯了……

  她立馬伸手裹緊了外套,大而平淡的眼睛瞬間燃起利光,射向他的面門。

  

  里昂切斯也很無奈的好不好!

  不知道為什麼,對着她,他的口似乎總是很渴,所以才一再抿了好幾口紅酒......不過怪也就怪在自己的思想太齷蹉了,才會聽到她說什麼「zuo到一天腰痛」的話,一口酒就忍不住噴了出來。

  里昂切斯實在應該慶幸,慶幸她是個本就不會發火的人--不然她應該立馬就原地爆炸了--她對於衝突的解決辦法只有兩個:一個是提前避免衝突的發生,第二個就是在衝突發生後的爭吵之前躲避。

  現在衝突已經發生了,所以她選擇在起口角之前離開--他真是占便宜了!臨走之前波諾萬娜心裡盤算了一句,沒再說任何一句話了。

  

  里昂切斯被她那個轉身之前的眼神弄得心有戚戚的,慌不擇口地問了一句,「你幹什麼......」——他們的事還沒完吧?

  她只好轉過身來,面上帶着笑容地咬牙切齒,「呵!我說,我今天辦公室坐得太久了,腰很痛——所以我先回去了......告辭」。

  里昂切斯看着她那小孩子氣的模樣笑了。既為她的單純,又為自己的遐想無語。

  卻沒料到因為這完全不符合他形象的舉動,某個小心眼的人已經把他的名字記在了某個誰也看不見的黑色小本本上了。

  頓了一下,她卻又驀地恢復過來了。

  只是嘆了口氣,眉眼垂了下來地,她乾巴巴地憋出一句--「那告辭了」。

  然後她旋即轉身離去--毫不留戀地,就像是無數次,她又從他的世界離開那般痛快。

短篇七

那天的天氣實在炎熱。

  我離開家,爬上月華山的時候,還沒想過這海拔如此高的地方竟會如此的熱,熱得簡直讓人想熱淚盈眶!

  好多人都中暑了,幸而我還保持理智。只是如果不是通過後續的新聞確認了事實,我甚至以為那在我眼前蒸騰着、熱浪翻滾的一切,會是我的錯覺......不過那也沒好到哪裡去就是了,因為現在的我依舊不想選擇相信。

  那天很多人都沒有爬到峰頂。因為天氣實在太熱了,簡直想讓人融化在自己的骨血里一般。渾身悶熱的缺氧中,充斥着窒息的壓抑。

  路上拖家帶口的人居多,獨自上山的甚少。年力壯的不得不依從家裡體力弱的人的意願、連忙補充體力,趁早下山去;有些還能爬的,卻因一個人難以承受這勞累、孤獨的雙重壓力,也早早下山了;而也有貪了風景休息的,漫漫爬到最後,實在是天色將晚,無法繼續,只好打道回府......

  呵!所以說,算起來也還是我孑然一身、不怕孤獨、且一心只想向上攀登出了心中某股「惡氣」的人,最後登到了頂峰。真是莫名有些好笑。

  高空上呼嘯的風吹向我的臉龐,很快地帶走了身上的汗水,只留下了渾身涼爽和肌肉上的疲憊。

  我一向是個沒所謂的,到了哪該幹什麼就幹什麼--這是我人生中難得學會的寶貴經驗。所以那時的我只是很負責任的在閒看風光,消耗我這生命中本該不知道在哪浪費也還是要消逝的時間。

  山頂其實還挺寬闊,我到處走了走。看着遠處玉色糰子一樣的雪山,腹中湧起一股強烈的飢餓。

  不遠處的涼亭倒是有人售賣東西,明碼標價的居高。不過我卻是不能多花錢的,在找到下一個工作前.......緊了緊口袋,我還是端起胸前的相機走到了旁邊。

  夕陽的光景是很好的,尤其是在相鄰對面山石陡峭的懸崖上還有對新人的映照下,更是顯得有種血色的浪漫。

  呵!多麼漂亮的婚禮啊!無邊的山色都像是在為他們喝彩呢!

  隱約間,天地間的風光似乎都在顫動,夕陽的殘影在他們身後燦爛地搖擺,映襯着他們的面龐也閃閃爍爍--啊,原來是我眼眶裡的淚珠在晃動啊,我就說怎麼會這樣子奇怪......大概也不過是我羨慕、卻不敢渴求的原因所致。

  不過那樣的景色太美了。我連忙手擦了下眼角,舉起相機,留下這一刻的影像。

  光影的圓形血色在兩人執手的中間,浸染出極致的溫柔纏綣和震撼。就像是暗夜的夜晚,乾枯而又血紅的樹枝之上,整片湛藍的星空都是它延伸的枝椏。

  瞬間抓取了這張照片後,我立刻捧着它查看了--只是想確認一下而已--卻被它所傳遞而來的滿溢感給攝住了心魂。我不知道裡面到底有什麼抓住、或者說是觸動了我,無端的我就是有種想流淚的衝動。

  為了避免那一滴脆弱的淚水順勢而落,我抬起頭來,想再看一眼他們--卻是什麼也沒看見,只剩一片光輝。

  我愣住了。因為這的確很奇怪--可惜當時的我太遲鈍了沒有反應過來--我皺了下眉,很是疑惑:畢竟那片光禿禿的懸崖很是寬闊的,再怎麼走也不可能這麼快的,怎麼可能一下子就消失了呢?

  山對面的懸崖地勢較低,空蕩的岩石還有些視線無法觸及的地方,我急忙奔過去,想抓住他們的身影--卻仍是空空如也。

  一種不安的情緒突然籠罩,有種心跳加速的眩暈感。我驀地有些喘不過氣,只好一手捂住眼睛,一手撐在地上,以免暈倒。

  冷風再一次吹來,我的身上起滿了疙瘩。最終只能是歸結於自己太累的緣故。

  帶着滿身疲憊回到民宿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我隨便吃了點東西,倒頭就睡--不過睡之前也沒忘了把最寶貝的相機抱在懷裡睡(說起來難以啟齒,這是我從小養成的癖好,最誇張的時候還抱過一盆仙人掌)--不過現在還有一個寶貝之處就是那張相片了。

  從來沒有一整天都在爬山經歷的我連神經都捋不直了,睡覺也不安穩。恍恍惚惚睡去之前,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明天就要找到他們!

  第二天起床的時候,完全是沒預料到的過度拉伸肌肉而帶來的全身酸痛,我幾乎是爬着出去洗漱的。

  走過堂屋的時候,就看見民宿老闆坐在那裡看早間新聞,邊呼嚕着稀飯,瞥到我時還招呼了一聲,「來一碗嘎?莫得事的地,莫嫌棄噶」。

  我搖頭拒絕了。

  其實我不想和任何人說話,也不想再和人有任何牽扯。這次出來也是,我想大概連我自己心裡也清楚,我最後的結局不過就是客死他鄉,只不過是我還無法面對,還苟延殘喘着罷了。

  我走到哪兒向來是隨心的,只不過這次卻有了個目的--我要找到那對情侶,把昨天拍到的相片送給他們再走--至少,這也是我對這世界美好的最後一次善意了。

  民宿老闆見我拒絕,似不在意,仍是看着電視,只不過呼嚕得更快了。他的腳邊還放着一根鋤頭,大概是着急要趕快上田吧!畢竟這天氣熱的,太陽一照過來就跟打仗似的,任誰也受不了。

  再看了一眼民宿老闆眼睛直直看着電視,手卻還能準確夾到小菜的手法,我不禁又驚又嘆--不過也僅限於此了,然後就打算回去收拾下東西,出門去對面的集市找找。

  但就是多瞟了那麼一眼,我看到了早間新聞上,那赫然播印的字體:「昨日,月華山西面的映水涯下發現兩具屍體。死者一男一女。分別身着西裝、婚紗......」。

  有那麼一瞬間,我幾乎都要懷疑我是不會認字的。因為那電視屏幕上藍底白色的字體看上去像是飛舞的雪花利劍一樣,朝我的眼睛刺來。我的大腦再三組合了一遍又一遍那所有字的意思,小心翼翼,就像怕剪錯線就會爆炸的炸彈一樣,怕領會錯了意思地反覆確認。

  但就是,無論如何理解,都會是那個意思了--這也是我異常難以接受的一點--一個人的生死,怎麼就能用這麼幾個字的組合讓人悉知呢?就好像......是這幾個字才定了他們的生死似的。

  我有些呼吸不過來,大概是覺得有些難以接受。雖然我並不認識他們,但這並不妨礙我對他們的感同身受......尤其是當我知曉了他們的愛情以後。

顧芝涯--也就是那位穿着婚紗躺在血泊中的女人,原名顧之芽。似乎因為出身農村、營養不良所致,一向很是瘦小。甚至還有個綽號,叫作菜芽兒。

  她和她的丈夫--那位躺在她身旁、親切握着她手的男人陸澗西,是同一高中的同屆學生。成績優異,不分彼此。

  不過他們的相知卻不是傳統的因為第一名和第二名的「相愛相殺」而結識的。他會認識她,只不過是因為一次被迫的志願活動而已。

  那天的他站在車站進站的門口,百無聊賴。

  只不過不經意地往旁邊看了一眼,就剛好看見她朝廁所的方向去,走到感應扶梯的位置時、被扶梯里「各位乘客,歡迎……」的聲音嚇到的好笑模樣——她的身形都下意識地往另一邊側去,簡直像一隻弓形的蝦!

  他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心情也莫名的變好了些。

  原本事情的交集就該如此結束的--如果真是那樣,或許他們不會走到現在的這一步。

  但是還是沒有辦法了。因為就在他打算溜走的那一瞬間,他又下意識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只是想看着她傻傻站在那裡的樣子--或許他骨子裡天生就不是個乖覺的人,對於常倫尤為嘲諷才會如此,矛盾不已。

  不過就是他抬頭看了那一眼,看着她幫那老婦人吃力搬着東西的模樣,他決定還是按照一貫好人的形象去幫一下她--也不免他曾經頂了傳統的好好學生的形象招搖於市過。

  那個老婦人坐的是單線最後一程的上車站,目的地是極遠的湘西。

  偏偏她又因為不懂得看車票的位置,所以好容易將行李搬上車廂的兩人只好馱着那行李,幫她找好位置--然而最精彩的莫過於是這個失誤了:因為列車的停站時間短,等他們好不容易安頓好她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處境沒有着落了!列車開始行駛了!

  在晃晃悠悠的搖晃中,他們看的是對方同樣驚訝且明亮的眼......

  不提找列車長、順便還幫那老夫人下車最後一程的種種。在陸澗西日記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當初青澀年華的純美時光--寒風之下,顧之芽忍不住埋怨他考試老是第一名,卻連這個停站的時間都不懂得--畢竟她沒坐過,當然不懂......

  而那時陸澗西的想法竟然卻是驚覺她原來是這般看自己的,所以起了心意,倒真的努力考好,每次都與她在成績排名上「相愛相殺」,然後看着她猶如困獸般的質樸,心悸動不已--畢竟寒門出身的她,最在乎的莫過於此。

  只可惜後來他們的人生軌跡,因為起點不同,加入了的動力不同--或者說以他們當時的稚齡,他們也沒有那個力量去改變生活的漩渦,所以他也再不能瞧見她在自己眼底哭泣的模樣--因為她結婚了。

  顧之芽結婚了。她碰上了一個陸澗西都不知的、難以想象的男人--商蘭野。

  那個男人把她家的狗砸死了,還威脅會傷害她的家人、卻還是能引得全家人都歡喜他,怨懟起顧之芽了--不過即使後來的陸澗西可以抵抗那種邪惡,但那也只能是他成長以後的事了。

  顧之芽曾經很不明白為什麼商蘭野會「鍾情」於自己,但她只知道的是,她是沒辦法讓她的那個家族搬離那個世世代代生存的地方的......其實或許她還該感激那個男人雖然對她極其惡劣,但對她的家人還真是沒話說的。

  不過即使那樣,她也還是不得不忍受那樣屈辱的生活。

  商蘭野婚後的第一次羞辱,是在高速路的車上。

  他說他想小解,那時候的顧之芽剛從休息站的廁所回來,聞言指了下位置--「在那裡......」,他卻直接打斷了她,「我不想動」,然後看向了她的唇......她就只好低下頭去。

  顧之芽想,或許就是他這種令她由內至外膽寒的恐懼--畢竟她那時候什麼都沒見過、甚至是曾連火車也沒坐過地無知,所以才會在懷第一個孩子的時候,即使他態度好了很多,也還是無法安心地活着,最後如他的母親說的一般,生了個死玩意兒。

  她曾不止一次埋怨過老天,為什麼會讓她一人承受着戰戰兢兢的痛苦生活,甚至覺得是被惡人詛咒的原因......不過後來,她還是知道了原因的--他為什麼會那樣對自己。

  那是一次本來該還算好的旅遊。托他的福,她的媽媽和妹妹過得不再辛苦,甚至還有閒情偷看他人。

  這種所有人都過得好、卻只有自己過得不好的感覺實在太令人鬱悶了,所以她皺着眉頭不知道說了一句什麼,那個空少就看了過來,並且在接下來的行程中也是如此。

  或許該怪罪那張反饋單--即使有可能它也是那個空少要發的,因為後來那個空少打了她的電話,還發了消息--加上妹妹的調侃,那樣湊巧的行徑--以至於他以為她是出軌了,所以那次把她弄得差點死了。

  或許就是她這種「目空一切」的態度最能引起征服心理了吧!她只記得那次的他說了一句--要怪就怪你眼裡沒我!你那麼理所當然地看不見我,所以我才要讓你看到。怎樣?我厲不厲害,你現在就在我的身下,全身里都是我......後來她就再也沒聽清地暈了過去,而現在的眼裡只有塵埃。

  那次之後,其實她終於忍不住咒罵他了一句,說他像條狗,是個自私的人。

  他卻只是撫着她的臉,說:「你該感謝你讀了好學校,才遇上了我--大學的時候社會分級的基礎,起碼你沒落在底層,後來也憑藉努力出現在了我面前--不然你若是隨便一個打工的人,醉酒在外的時候,能進你房間的,可就不只我一個了。你說我像狗,你被我cao 的時候難道不像一隻母狗嗎?」。

  面對這樣一個瘋狂的人,顧之芽很是懼怕。

  即使他後來知道冤枉了她,進行了補救,她也還是不能接受,整個人無處不散發着生命的衰敗之相、卻又要假裝綻放--因為他實在挑剔。

  但她真的累了。她真的太累了。最終是在父母的離開、其他兄弟的安頓好後,她下定決心要離開他的。

  她被打得鼻青臉腫也還是逃開,甚至不惜進監獄待着,雖然很快地又被他撈了出來......

  但幸運的是,也許是她的早逝之相打動了他,他問她了一句,「你真的要離開?」。

  顧之芽沒有說話。

  他卻是知道了她的意思。

  「你要離開也可以,不和別人在一起就行。否則......」,他嗤笑了一聲,「我也不知道我會做什麼」。

 顧之芽脫離了苦海。也以為自己的這輩子就這樣了--但她沒想到她又遇到了陸澗西--那個曾經在她平凡時光里悸動過、後來因為黑暗又遺忘的男人。

  對於時隔多年未見的他的猛烈追求,她只是躲避,也嘗試拒絕。

  他卻說了:那只是無意義的性事,無關與愛......更何況,該痛苦的人不應該是你,而是那個人。

  或許就是這句話,讓她得以有勇氣「違抗」商蘭野最後的忠告,也有毅力去面對陸澗西母親的刁難--即使她說話真的很難聽,也決定要為自己活一回了。

  陸澗西的母親罵顧之芽是個biao子、勞改犯,勾引他家最是出息的兒子,甚至其他種種,她也默默忍受,並且也不准陸澗西忤逆。

  而陸澗西只不過忍不住維護了一次,她就問了,她是處女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所以她笑了,「不是那就是biao子......」。

  嚴格說起來,他們真的是承受了很多壓力才在一起的。

  不僅沒辦法擁有一個有人祝福的婚禮,甚至她也怕商蘭野知道地改了名字:顧芝涯--按陸澗西所說的--我想紀念你這一生芝蘭秀雅的生涯。

  因為或許那樣的話,她顧之芽就可以算是自己又重生了一次吧?也不算違背商蘭野的誡言了。

  不過大概,顧芝涯是個沒福的人罷了。

  她一生的歡愉除了兒時從母親那裡偷歡過以外,最順遂的時光莫過於為陸澗西生下兩個孩子之後了--即使那也很是短暫。

  她生下的那兩個孩子,難得地讓陸澗西的母親承認了他們的婚姻。也是直到那時,她們的關係才好了一點。因為她居然會為了顧芝涯阿彌陀佛,說是幸虧沒有難產--畢竟,母親對於孩子來說,總是很重要的。

  不過那也僅限於此了。

  因為後來的商蘭野來了。

  他還是一如既往地擅長令人難堪。

  看着呆住的她和兩個壯壯的孩子,他笑了,然後當眾說了出來:「你得感謝當時我把整隻手都伸進你那裡去弄,不然這麼大的兩個傢伙,你大概會難產......」。

  一瞬間,她簡直羞憤欲死,也有麻木和恐懼的情緒在裡頭,但她不知道該如何自處--也或許從那一句話後,她就死了,即使是作為新的顧芝涯重生的人生也死了,再也沒有辦法了。

  無論她走到哪裡都會有人說話、看她的腹部......即使是和陸澗西一起去別的地方生活,也還是沒有辦法忍受了--因為商蘭野還是會繼續說,繼續這樣做。

  她知道商蘭野在逼她,逼她和陸澗西分開。

  當然她也如他所願了,只是陸澗西卻不肯放手了。

  無論她怎麼說,怎麼用最大的惡意揣度,他也還是在她的身邊--所以她沒辦法了,她的孩子們也沒辦法了。

  她沒辦法,只好求他要一個新的婚禮,要一個沒有別人,只有天地祝福的婚禮。而陸澗西也答應了。

  那天的他們各自穿好了婚紗,走上了空無一人的映水涯。

  在風和天地下,他們完成了對婚姻的宣誓和靈魂的確認,然後就在他轉身往回走的時候,她卻一步一步倒退着往後挪去。

  如果不是他正好轉身的話,或許他不會被她那因消瘦而顯得格外大的眼中蘊含的內斂卻深沉的悲傷刺痛(那一剎,他的靈魂受到了衝擊--或者說即使他沒轉身,最終知道了事實的話,也會受到衝擊,但卻不像現在這般巨大),也或許不會笑着說了一句「不是說好了,你到哪我就到哪的」地跟着一起跳了下去......

  呵!終究是沒辦法的事。

  

  像是許久沒見的愛意突然噴涌了出來,我看見陸澗西的日記里全是對她的憐惜--即使我聽很多人都說是她高攀他、而他也不過是對她可憐才會這樣--很多「事實」大相徑庭,但我決定還是相信他的日記。

  從他們的房間出來的時候,他的母親淚眼婆娑地問我當時的情形是怎樣的。事實上當時逆光的我除了人影以外什麼也沒看清,但我還是勉力說了一些安慰的話。

  當然,最後鬼使神差地,我說了句也許他們希望能用那張婚紗照作遺照的話,但看着他們的悲傷,我又覺得自己的話很不應景,所以我還是緘默了。

  作為我無意中拍下的那張照片的交換,我向陸澗西的母親索要了一張他們之前的明信片--作為留念。

  說實在,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會這樣做,但或許是我覺得,對於這樣的愛情,我需要保留一點敬畏才是。

  他們合葬的那天,我也去了。

  果真,他們用的是那張夕陽下兩人執手的相片作為他們墓碑上的遺照。

  我沒那麼多眼淚可流了。只是陡然從他們身上,看到自己的前途光明了--人生莫過一死,實在沒必要如此心驚膽戰的了。像是找到解決難題的方法,即使我還沒有能解決這個問題,但無端的,我就是放鬆了。

  站在冰冷的松林之下,也像是某種領悟得來的禪意,墓地里我以前很怕的鬼魅,現在並不是不怕,但是不會覺得那麼可怕了。

  我的手中攥着那張明信片,淚痕還是覆蓋在了那個明顯黃褐色的名字上--或許她一點都不喜歡她人生中這兩個名字中的任何一個吧!畢竟那代表着她不想要的生活種種。

  我也不喜歡它們,但我卻無法為她尋個好的名字。因為我就連自己的名字也不喜歡,卻也無法做些什麼。

  或許,直到某天我慘烈的死去,才會有人--但按照正常情況下,估計我會死的更平庸些--或許會有額外的幾個人會來參加我的葬禮,他們會讚美我的某些品德,至於曾經的那些的淡漠、不愉快,和我即將要去做的反骨無容、會受盡指責的事,也都隨着我的消失煙消雲散了。

  沒有人需要為此感到愧疚,就連我也是。

  我把關機了六十多天的手機開機了,回撥了一個號碼。

  裡面傳來的是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沒錢了吧?你好好和爸承認錯誤,他就會給你打錢了......」。

  聽着這話,本該瑟縮的的我,不知為什麼,心裡頓時生出一股勇氣。

「我沒錯!為什麼都要我承認錯誤?我只是喜歡上一個和我一樣的人而已啊......」

短篇八

宗律原第一次知道岑澤明,是因為一本詩集的緣故。

  那天的他,正不耐聽那主席台上千篇一律的講座,很是百無聊賴。

  無意中一撇頭的時候,就看到隔着一條走道的岑澤明斜倚在座位上,小巧的唇隨淺淺的呼吸一張一合,伴着胸膛的起伏,甚是有些可愛。

  他於是多看了幾眼。才打算調轉開視線時,卻發現那睡着男孩腳下掉落的書本——扉頁上寫着:

  

  詩之島

  

  李颯

  

  我從春風裡來

  又從夏花里去

  徒留殘秋半水

  流逝嚴冬寒情

  伴就長詩之旅

  

  宗律原本看着那秀氣爽朗的名字,還以為那是那個男孩的名字呢!

  所以他在校群活動的時候,看着那個男孩孤獨地走在林蔭道下的時候,不禁就喊了他一聲——「李颯!」。

  那男孩轉過頭了——宗律原一下子就看清他的臉——目光生疏冷清,且在看到自己的臉時,皺起了疑惑的眉眼,

  「我不叫李颯」,男孩說。

  然而還不等他想好該怎麼反應時,那男孩就微微欠了欠身,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果真人不可貌相!——宗律原在他轉頭的那一瞬間心想——他怎麼就能用那種稚嫩的面孔,做出這麼違和冷麵的事呢?

  他想不明白,但也沒打算碰軟釘子了,所以沒再理會……只是,從那以後的目光,在有他在的地方,他卻是會不由自主地看向他了。

  

  詩之島啊,詩之島呵!

  宗律原是後來才知道他為什麼不叫李颯的——因為他已經把那個人當做別人了——那個曾經是母親為了嫁給榮華富貴的而生出來的孩子……而他也厭惡他。

  他母親也的確嫁給了富貴,但卻沒嫁給榮華——因為那個男人的妻子也生了一個男孩,所以他只能沾了那個男人的姓氏,卻不能在那人眼中占有一席之地……

  就像他作為李颯的存在已有二十有一,做為岑澤明的人生才卻一載的般,蒼白無力。

  何其短哉,又何其不幸?

  人的一生,又怎麼能抹煞前事地存活呢?最多也不過是把自己困在一座孤島,自己騙自己,假裝活成別人罷了!

短篇九

  陸就,「你究竟要無視我到什麼時候?你走的時候從沒跟我打過招呼......」。

  孚惠心皺眉,「你比我年輕,為什麼我走的時候要跟你打招呼?年長於我的甚至有時也沒能得到我這樣的禮遇——我為什麼要在意你的想法、或者說是你對我的看法--反過來說,你不也是一樣,現在跟我或別人說話做事不也沒考慮別人對你的看法,和造成的困擾嗎?所以你可不能責怪我」。

  她笑了一下,露出光潔的牙齒,「這可沒有道理」。

  話音一落,她收斂了笑容,又恢復了面無表情的樣子,打算離開。

  陸就沒想到竟會是這理由,無話可說。

  於是孚惠心施施然離去。

  只不過卻沒想到,在驅車從地下車庫開出的時候,孚惠心竟又會被他攔下。

  「你到底有什麼問題啊!」,孚惠心摔上車門,下車朝他走去,神情十分怒火,「沒事別跟我說話!」。

  幾次三番了,都是這樣,沒事老攔着她說話,剛剛也是,開完探討會後,在那麼多人面前和她搭話。

  索性她一向說話如此,而且剛剛在那麼多人面前,她雖不客氣,但說話卻很有分寸,並沒什麼問題的話,也就算了。

  可私底下,孚惠心真心懶得和他打嘴仗,而且厭煩他浪費自己時間而已,所以想要狠狠地甩開他--畢竟他對她來說,無論是朋友還是其他,都不是她想接受的。

  「為什麼?」。

  「因為我跟你沒有什麼好說的」,孚惠心總算控制住了自己的滿腔怒火,平靜了一句。

  「可是當初是你說的,你有很多話想和我探討的呀!」,陸就不無無辜地如此說。

  被捏住話柄的孚惠心只能用手掩了一下雙目,深恨自己當時的妥協--是的,妥協。

  當初如果不是因為她被唯一的好朋友「威脅」的話,她和陸就的人生軌跡根本就不會重疊。

  

  陸就是難得唯一倖存的「阮城四少」之一。

  基於其他三少不是吸毒、違法,抑或是捲入事端的斑斑劣跡來看,陸就算是潔身自好的「紈絝子弟」里的楷模典範了。

  不過在孚惠心的眼裡,他還是太過「劣跡斑斑」——至少他太過自傲!跟以前的她一樣,顯得無知又可悲——不過那只要不知道的話,也就沒什麼所謂痛苦難過的。

  孚惠心看着如此那樣的人,總希望他們能夠永遠不要意識到這一點。不過可惜的是,那永遠沒有辦法。

  陸就依舊只選了一名記者的採訪結束後,正要轉下去樓下驅車回家。

  不想卻在轉角處看見寒酸衣服的孚惠心。

  她說,「我已經都穿了我最好的衣服了……我都說了我現在這種關注民生的人不適合去採訪的他那種完全對立面的人物嘛,你為什麼要出這種難題給我?」。

  孚惠心皺着眉頭,幾乎想把手機扔掉。

  但她沒有。

  仍只是靜靜地聽寫電話那頭的聲音,臉色肅穆。

  「什麼?你說他會覺得我穿的丑衣服、並且認為我不尊重他才拒絕我的?」,孚惠心挑起一邊的眉毛,不可置信道。

  「什麼?我以前也是這樣的人!」,孚惠心有些茫然了,「我哪裡有……」。

  孚惠心的話被打斷了。

  因為她在「爭吵」之餘突然發現了地上的陰影,一抬眸看去,才發現轉角處的那個她被拜託了好幾次要採訪的人——正看着她。

  孚惠心按掉了電話,朝他走去。

  她想再做最後一次努力——為了不想有在回去之後更大的麻煩。

  「你好……我有很多話想和你探討,不知你是否有時間……」,孚惠心說着,自己停了下來,因為她自己也覺得有些尷尬了——這話說的。

  沒想到陸就卻是頃刻間答應了她。

  孚惠心如釋重負。

  如約的採訪完成以後,不成想陸就卻問了她一個問題。

  「你為什麼要變成這樣?」。

  孚惠心一愣,瞬間想通了關節。

  她還以為他是因為看自己正直可憐才會答應的,卻原來,還是以為自己以前的身份……

  是的,陸就理應當認得孚惠心的。

  因為孚惠心多年前是時尚這一方面翹楚,她自己也是,穿的衣服,紫紅藍綠,樣樣皆是珍品,貴不可言。

  而且她也是個不可多得時尚品收藏家,經她手的物品,每件都是、也都會成為化腐朽為神奇的存在——簡而言之,那也是她作為一個工作者最輝煌的那幾年。

  之後的她默默無聞,因為不知為何,她只穿着粗布麻衣,在一場發布會上說她要去當一名偉大的志願工作者後,就徹底消失在公眾的眼界當中了。

  所有人都當這是個笑話!

  她以前潔身自好、高不可攀到連他們這些有素質,風度翩翩的人,都看不上,又怎麼會「自甘墮落」地去給那些愚不可及的人做事情呢——即使後來證明她真的那樣從他們的這個世界消失了,他們也不相信,她會真的去做那些事情。

  

  而對於陸就的問話,孚惠心只說了句,「你是覺得穿這樣衣服的人沒有這樣的本事採訪你,所以才這樣問的嗎?」。

  陸就想回答是的。

  但不知道為什麼看着她的眼,他就是說不出口。

  孚惠心嘆了一口氣,「你別……再這樣了。我生來就無法正常應對、或者說是個被變成無法應對社交生活的人——以前的我廣開宴會,在所有人面前侃侃而談都是騙人的——我是很虛偽,只不過現在想要真實而已」。

  「為什麼?」,陸就不覺得他問出了個蠢問題,只是不明就意。

  「我今年二十有七,卻在鬧市中孤獨地度過了約十五年的生活,餘生也是大概如此——但我還沒明白我來這世界上的意義,所以還要活着。只有遠離他人我的壽命才能延長,所以雖然我也打算好了它該在某個時間點終極的打算——因為沒什麼意思,但我是說真的,我也無能為力,我就是提不起興趣再做那些事。即使你要我假裝我也懶得,事情就是這樣,我是可以繼續主持宴會,也可以跟你們侃侃而談那些遠離生活本質的事情……但我怕我說到一半,就會不由自主地住口了,然後落荒而逃……」。

  孚惠心一口氣說了這麼多,似乎還有話可以繼續說,但是她深吸了一口氣,還要說時,喉嚨好像被什麼卡住了,她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來,神情也不由自主地悲傷起來。

  仿佛控制不住的,她眼神閃躲了一下,然後露出了一個難以察覺的羞恥表情,然後面無表情地轉身返回了車上,驅車離開。

短篇十

  我最喜歡你穿這麼寬鬆的衣服。因為爬床的時候,我可以從你的衣服下擺鑽進去,然後再從你的領口出來,穿過你的胸膛——即使我永遠不會在你的心中,但至少有那瞬間就夠了--能讓我聽到你的喘息。

  --蘇政宇。

  

  「看見了這個人了沒有,帥不帥?當然你們、包括我也都是不可能長成這樣了,但是只要認真生活,在某個人眼中、在我們自己的眼裡,我們每個人也都會是這個模樣的......」。

  這是蘇政宇第一次見岑海生時,「她」在台上作為前輩給新生說的話。

  那時候的「她」長發飄飄,即使每次出來都妥帖地束在了腦後,氣質溫和,說是慵懶至極卻也勁色異常,整個人看上去非常的舒服、乾淨。

  蘇政宇一向是個四通八達的人,竟也沒想過要去打聽一下,等在岑海生講話退場出去的當口,就跟「她」告白了。

  蘇政宇是特地挑在沒人的路口的,莫名有些結結巴巴地說完後,他悄悄地借着路燈的燈色偷看「她」臉上的神色,等着「她」的回答。

  他估摸着「她」這樣溫和的人,鐵定是很多人喜歡的,告白聽得多了,肯定也練就了一番拒絕人的本領--但他打定主意,只要不是她已經有了男朋友的這個理由的話,那他有信心能夠拿下「她」。

  孰料蘇政宇想了無數個藉口的應對方法,卻沒想到對面的岑海生白皙的臉上,梨渦微顯地抿唇一笑,有些覺得好笑了,「對不起,我是你學長......」。

  蘇政宇愣住了,在橘黃色的燈光下顯得更加呆傻。

  岑海生看上去是個內斂的人,即使覺得好笑,卻也沒讓蘇政宇沒面子,他忍不住笑,又覺得不妥,用手掩了唇,只是眉目星燃,輕輕的笑聲盪了開來,在路燈照不到的夜色里,順着風聲送了出去。

  清脆悅耳。

  蘇政宇則待在原地,身子僵硬了很久。

  事實上當岑海生說出那句話後,蘇政宇反應過來道歉後,他就面紅耳赤地想奪身而逃了。

  只不過不知道為什麼,他卻仍站在原地不動--明知道什麼都不可能,去還是站在那裡,好像在期待什麼他也不知道的東西似的。

  岑海生跟他說了些什麼,只不過蘇政宇的眼中只有那兩瓣紅色潤澤的唇瓣上下碰動的樣子,根本什麼都沒聽到。

  最終他們相對無言。

  畢竟初次相見,岑海生自覺不該鬧得那麼難看,所以還是好聲好氣地說着,不過蘇政宇的表現卻不盡如人意。

  岑海生於是決定饒過他離去。

  而就在他打算那麼做的前一秒,可能是覺得太沉默了些的蘇政宇不禁問了句,「那你怎麼留那麼長的頭髮?你又不是搞藝術的......」。

  蘇政宇的疑問被岑海生陡然迸出的利光給刺激地頓住了,訥訥無言。

  而岑海生也終於不耐煩了似的,冷冽着拂袖離去。

  

  後來,蘇政宇才知道岑海生那時因為家裡的傳統--長輩過世百日不得剃髮,岑家不幸,接連兩位長輩都去了,偏生他頭髮又長得快,所以才會有那一頭長髮飄飄。

  而據說那去世的長輩中的一位又是他最親近的,是以他最討厭別人問他為什麼會留這長發,一向溫和的臉也才會突然變了臉色。

  蘇政宇知曉後,頓覺得內心有愧,便要去找他道歉。

  可沒成想岑海生的反應卻令他不知所措。

  按道理說,就算他再生自己的氣,自己去找他道歉,也應該會是冷麵以待,又或者是以他一向溫和的面孔對待--聽說岑海生可是都能和私底下罵他的人暢談兩個多小時的人,所以無論如何,也都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因為岑海生竟然無視自己!

  他任自己在他背後叫了那麼多聲,在所有人都看着的情況下,居然還是掉頭走了!

  

  這下可太尷尬了。

  蘇政宇不知為什麼,心裡默默滋生出一種名為不甘心的感覺來,即使他知道岑海生絕不是和自己玩什麼欲擒故縱的把戲。

  但他還是想明白為什麼自己會遭到如此厭棄,所以內心蠢蠢欲動地,尋着機會就像弄明白為什麼。

  不過很可惜的是,蘇政宇總是沒辦法和躲着他的岑海生見上一面。

  終於一次考試的時候,蘇政宇逮着機會,舉手問幫助監考的岑海生。

  「學長,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跟考試有關的問題不能問我」,岑海生冷漠冰冰的。

  「跟考試無關......」。

  「那跟考試無關的東西,幹嘛在考試的時候來問?」。

  這一犀利的對話成功地讓考場裡的所有人側目。

  許是覺得這樣也有些不妥,岑海生皺了皺眉,末了添了一句。

  「你要是有什麼學術上的問題可以去實驗室里」。

  蘇政宇期盼的目光頓時射向他,然後接着就聽到了一句--「導師在那裡」。

  岑海生說完,不再糾結於此,只是低頭,繼續巡視教室。

  好容易等到考試完了,蘇政宇又跟在岑海生的後面,想要和他談清楚那次失誤。

  岑海生抱着試卷進了辦公室,蘇政宇等在外面。

  不過過了好久,岑海生也還是沒有出來,蘇政宇幾乎以為他又像以前那樣,不知道從哪裡消失了。

  正要頹喪離開的時候,不知突然從哪生出的勇氣,令早已打算放棄的蘇政宇突然闖進去老師的辦公室里。

  門打開得突然,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蘇政宇默了一瞬,然後十足的惶恐且誠懇,「對不起老師」。

  他一邊說着,一邊哈腰走向正在一邊改試卷的岑海生走去,「我找學長有些急事」。

  他如是解釋道,那手就伸了出去,拉起岑海生的一直手腕就往外走。

  岑海生簡直驚呆了。

  而當他反應過來後,自覺也不能在眾人前怎樣,只得乖乖地被拉着、跟着蘇政宇出去了。

  岑海生被蘇政宇拉着,剛到拐角處,他就狠狠地甩開了蘇政宇的手。

  一言不發地轉身要走。

  「你到底為什麼這樣對我啊?」,蘇政宇不怕大聲地喊了出來,「我做錯了什麼?」。

  畢竟他是真的很不解,他又不是喝醉酒了把他給怎樣了,只是告了個白而已,要說冒犯的話,那也不至於記仇如此深吧?

  岑海生被他的高音量嚇到了,急步走了回來,低聲呵斥了一句,「你小聲點!」。

  蘇政宇見狀果然「低聲下氣」,「那你告訴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要這樣躲着我......」。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岑海生默了半晌,似乎有滿腔的話,卻只說了一句,「你沒有做錯--是我做錯了......你回去吧!以後我不會再躲着你了」。

  「但是為什麼啊?」。

  「你就這樣做就是了——我是你學長,也比你年長,有義務教導你……聽我的總不會錯的」,岑海生眉目只是低垂,並不想再說什麼。

  蘇政宇還想再問,他一句「你要是不要的話,那我們以後也還是別講話的好」就令他妥協了。

  蘇政宇被那言必行行必果的目光逼迫,欲言又止地三回頭離去,直到轉角無法回頭了,這才疾步離去。

  他永遠也不會知道,就是這麼個「脅迫」他的人,在他看不見他的時候,他卻用貪婪的目光,看他在樓下漸行漸遠的身影。

  他覺得冒犯嗎?誠然,他的確覺得冒犯。

  但更令他無法忍受的,是他竟然也動了那樣心思的羞恥--那本來就是一個誤會,但他卻不能讓它演變成一個錯誤。

  他的人生已經這樣錯了,總不能一錯再錯。

短篇十一

  宋世楠娶的是他恩師韓熙臣的女兒,韓玉。韓玉在生下宋之蘭後死去了。

  宋世楠後來娶了棠華,生下女兒宋之音。

  棠華從前生活貧苦,生下宋之音後,完全把她當作貴女寵愛。

  宋世楠很喜歡棠華,所以更喜歡宋之音。在去世前,他甚至用了自己最後一份力量,給宋之音和權貴韓君子定了婚約。

  但宋之蘭卻在棠華看不見的時候,推波助瀾地使純潔如白紙的宋之音,被如同當初她們的父親一樣伺機上位的許友詔給弄得懷孕了。

  許友詔毫無疑問是個投機者,四處撒網。考慮過後,他搭上了張矜潤家的快車,到泰國做了一名外交官。

  宋之蘭成功的讓宋之音對她助自己遠行無比感激,並且心甘情願地追隨着許友詔的步伐到了泰國。

  許友詔自然是心中得意,一邊對張家隱瞞,一邊卻利用宋之音--讓她嫁給一直不肯配合自己的莊園頭子,達到了自己外交的目的。

  宋之音是先生下許恩彥的,然後生下許恩慶的。

  莊主經常帶許恩慶巡視莊園--因為很明顯,許恩彥並不是他的孩子--不過他也絕沒想到,許恩慶竟然也不是他的孩子。

  只是後來宋之音和許友詔的事情暴露,張矜潤帶着兩個孩子:許恩旭、許恩夏回去了,然後許友詔也回去了。

  宋之音也想回去,只不過卻被已經當權的韓君子拒絕入境。

  韓君子娶劉桐齡的時候,莊主死了。

  她們被莊園裡的其他人趕了出來,但毫無疑問的是,許恩慶是嫌棄宋之音的--因為如果不是她為了追求什麼真愛,她們、或者說她,根本不會落到如此地步。

  她們三人住在鄉下,無法阻止的是,宋之音和許恩彥卻被調戲。

  許恩彥去鎮上的學校讀書,許恩慶去車站等她,卻沒等到,直到很久後,她才出現。

  許恩彥被強迫了,偏偏許恩慶還上去問,被打了一巴掌,跑出去的時候被車撞了,住在醫院裡,眼睛壞了。

  宋之音寫信回去要錢,卻被掌權的宋之蘭嘲笑,最後宋之音是去借錢的。

  許恩慶的藥費要先交才能上學,但許恩慶躺在醫院裡,卻始終沒有等到人來接她--她甚至以為,宋之音這個女人、她的媽媽,不要她了。

  宋之音的確是打算不要她了的,可是和許恩彥走到一半,還是回來帶走她了。

  她們偷渡進中國的山區,宋之音還用自認為消毒的方式,蘸水擦拭許恩慶的眼睛,飢腸轆轆,她讓她們等着,暫時離開了一下。

  然後從街角走來一個男人,把她們都領回家,宋之音肚子空空地地跟着男人進了房間,她們這才算安定下來。

  那個曾是刑犯的男人,拖着宋之音的頭髮,搶走了她的項鍊,宋之音也拿着刀,想阻止那男人侵犯許恩彥,但卻被他搶了,用刀背砍了過來。

  許恩慶沖了上去,也被狠狠地踢走,最後許恩彥跑去擋住,卻被抓着手臂帶進房間......

  宋之音在牛欄哭泣,終於打算好了逃跑,卻被抓了回來。

  宋之音還被迫失身給村落里的眾多男人,因為那男人拿許恩慶來威脅--而她也只能保全這一個完好了。

  許恩慶終於去上學了,只不過卻是被戳腦袋、扔進廁所、打架的那種。不過無一例外最後那個男人回去也都會打她一頓。

  許恩慶以前也會哭,但後來就不哭了,以後也不會,因為她殺了他。

  她殺了他,跑到山頂上躲着,她怕在黑暗中死去,她怕沒來得及說對不起,卻還是沒辦法,因為她進了勞教所。

  等許恩彥從勞教所出來的時候,宋之音當了某個姓紀的人的情人,為除了許友詔以外的另一個男人生了個兒子。

  許恩彥交了一個警察的男友,但她們還是在一起,許恩慶自己一派的活着。

  但運氣也始終沒有眷顧她們。

  許恩彥懷孕的時候,那個警察被車撞死了,她去流了孩子。

  許恩慶沒有系統的上過學,不過得益於大莊園主席爸爸的努力,她從小就具備了一個有學識涵養的人該有的氣度,即使她有很致命的性格缺陷,也不能否認她的超然。

  有些人並不是生就平凡或者高尚,皆是宿命吧。

  雖然許恩慶並不贊成宋之音的很多做法,但在打擊報復這種惡劣根性上,許恩慶並不比任何人差。

  許恩慶喜歡聽那種旋律優美的音樂,就像童年時候莊園裡的那樣,許恩慶已經忘記了大莊園主的面龐,但美妙的音樂卻可以帶回那種熟悉的感覺,莊主的品味並不差,而許恩慶剛好很聰明。

  許恩慶在國際學院遇上了許恩夏,她讓校長之子金賢太追求她,許恩慶冷眼看着金賢太和她穿一樣的裙子,說出她內衣的顏色,但她卻還是沒看過他三秒以上。

  許恩慶在車庫裡也救過惹怒韓雨菲的左寶貴,韓雨菲是韓君子的女兒,她們自然之間天生尷尬--即使她什麼也沒做,即使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以前韓雨菲就看不太得懂許恩慶,如今看來,沒想到她竟然有些佛性。她似乎不介意很多事情,就算自己聯合許恩夏針對她,在下雨的時候許恩慶也會把唯一的傘給她,還有在集體訓練的時候,她站在月光下,幫自己把腳上的被子蓋好--即使至始至終,她從來都沒理過自己。

  許恩慶和宋之音的關係也不好,只靠許恩彥傳話--但那是許恩慶單方面的不懂事而已--雖然許恩慶固執的有自己的執念,但那是因為她想等一個能夠和她說對不起的機會後,有能力了,再重新對她好。

  只是她這樣的想法,在代宋之音去韓國看了病重的外婆之後,就改變了。

  她把未對宋之音說的、懺悔的,全都說了,只為挽回那渴望有生之年見到女兒一面的垂死老人,但那註定不可能了,因為韓君子是真的喜歡過宋之音的,所以他也決不會讓她再踏上這片土地。

  韓雨菲或許是喜歡許恩慶的,所以才約她在天台見面,只可惜因為韓雨菲開的那個玩笑,讓許恩慶以為她要殺死自己,所以許恩慶在她暈了之後,找人傷害了她。

  韓雨菲不知道許恩慶的心,只知道她在自己流產之後還能照顧自己--就更加喜歡了,也希望能和自己一直到老的人是她。

  但許恩慶是註定不能了,她在哪裡都要比許恩夏優秀,這不僅是為她自己,也是為了某個女人,所以她註定被孤單殺死。

  宋之音因為之前樹敵得太多,一直想讓她回到韓國,但許恩慶卻始終不肯。

  宋之音最後一次帶飯給許恩慶吃--那是她唯一一次去到許恩慶的學校,只不過卻是有原因的--她決定幫她的女兒們解脫,而那只要沒有自己就可以了。

  宋之音被車撞死了,許恩慶追着宋之音回去的時候,沒能想到那躺在路上的人會是她,所以錯過了。

  而更讓許恩慶惶恐的是,就算許恩彥在宋之音的葬禮上被那個姓紀的男人那樣了,她也沒有什麼什麼感覺了,什麼感覺都沒有--或許真正的她,早就在多年前死去了。

  許恩慶也照舊在學校里上課,似乎什麼也沒改變。

  她遇見了許友詔,也看見了韓君子,甚至在她們住的地方,看見宋之音光芒萬丈的從樓梯上走了下來--只不過一夜醒來過後,卻只有她在樓梯下的一片冰涼。

  韓君子把當初曾要給宋之音的胸針給了許恩慶,兩個從不擁抱同性異性的人,卻相擁着一起哭了。這也算難得的救贖,只可惜松下hi因卻看不到了。

  許恩彥為了能嫁進李家,認回許友詔,雖然許恩慶覺得她這是背叛,但卻還是,許恩彥叫她不要再拖累她的話倒是沒錯--她不配,所以她置之不理,所以她什麼也沒說。

  許恩彥沒有給那姓李的人第一次,那人居然騷擾許恩慶來要!許恩慶只讓那男人去找現在許恩彥名義上的妹妹:許恩夏。

  韓雨菲又變了,自從許恩慶明白拒絕她以後,她又開始針對許恩慶了。

  她為了讓許恩慶記住她,用鐵棍狠狠地打了許恩慶腦袋一下,不過是想讓她記住自己更深一些,沒想到許恩慶卻怕她擔心、也想趁機擺脫,只說連之前的什麼也都不記得了,她失憶了。

  韓雨菲是韓君子的女兒,這是後來她才知道的事--不過也幸好是後面才知道,否則她一開始便會杜絕一切的交往。

  許恩慶沒有錢,拍了一部電影,是韓君子介紹的,以她的身高演了一個黑社會男人,喜歡一個女孩,卻看着她嫁給一個庸俗的男人,為了救她殺了很多人,甚至還把命都給搭進去了......最終那女人來監獄感謝的時候,他也只是親了那女人的女兒一下,卻又是嫌自己髒地擦掉了那個吻,就像他一樣。

  許恩慶的生活終於好過了些,甚至還遇到了一個欣賞的男人,他們確定關係的前一秒,許恩慶只問了他一句,你不認識張家的人吧?她說的是許恩夏和許恩旭的母親家的。

  看着她那樣淡漠的神情,那男人只好否認了。

  許恩夏讓幫過許恩彥認回許友詔的許恩旭給許恩慶端一杯水去,結果許恩慶喝了,身子也壞了。

  許恩彥想要報警,但她的丈夫卻為了所謂的岳父家族名望而不許,甚至還讓許恩彥勸許恩慶打消--因為她許恩彥是這世上她唯一的軟肋了。

  但這或許是最後一次了,因為許恩慶在離開許恩彥家的的時候,無聲的說了一句--你們讓我噁心。

  許恩慶開車回到了當初那個山村里--那個刑犯用母親賣身的錢建造的房子,也回到了當初泰國那個她等着許恩彥放學回來的車站,還跟着一個像宋之音的人漫無目的地走着--直到她那確認了關係的愛人來找到了她。

  但他們也註定不得安寧。他帶她去了他爺爺的店裡,不過她卻渾身彆扭--因為她說了句實話,他的愛人就變了臉色。

  她自然也不是脾氣小的人,也知道比不上他這樣的家族,就再也呆不下去地跑了出來。

  許恩夏還是入獄了,因為她的媽媽說許恩慶是搶走她爸爸的人。但她或許不知道的是,兩個許恩慶去爬山了,一個下來了,真正的那個,卻死在了山上。

  而許恩彥愧疚了,因為當初她要許恩慶幫忙掩蓋丈夫的犯罪被曝光了,許恩慶身陷囫圇,她也很痛苦。因為當初她們在泰國鄉下的時候,是她太鋒芒畢露了,其實只要讓那個人上了就可以了,不然她們也不必逃離到另一個地方,釀成今天的苦果。

  許恩慶倒是沒什麼情緒,因為在當初她決定幫忙的時候,就已經有這樣的覺悟了。

  韓雨菲生了一個孩子,許恩慶幫她取了個名字,緩解關係。只是韓雨菲仍是追許恩慶,在許恩慶身旁的男人,只要遠離許恩慶,就可以享用她,而女人,大多數都被恐嚇離去的。

  許恩慶也很是受不了的離職了。然後在最後一天去工作的時候,她難得地去接了許恩彥的孩子,和她的愛人一起去遊樂園玩。

  許恩慶是讓他送孩子回去,再送自己泰國的,只不過後來她突然不想要那種離別了,所以讓事情拖住了他。

  他問她回來後就一起結婚的,許恩慶猶豫了下,然後答應——即使她心裡有了別的打算,但那之後的後果卻不是她想去考慮的。

  許恩慶死在了海上。而他和許恩彥,還有許恩彥的孩子,穿着白衣在船上哀悼——但很明顯的,她並不會在意這種東西。

就像她對韓雨菲說的那樣,你只不過太過悽苦,想了一個童話,剛好我也是那種角色而已——我對你來說是什麼很重要,但沒有重要到跟我有關係的地步--很顯然,她認為自己在別人的生活中也是這樣的一種角色,所以不曾期待......或許曾有過期待,但那也不重要了。

評論列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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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7-04 04:07:31

寫的東西感觸很深,對情感上幫助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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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4-23 13:04:36

被拉黑了,還有希望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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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7 09:02:09

老師,可以諮詢下嗎?

頭像
2023-11-09 10:11:16

如果發信息不回,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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