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醫生的書很多,但寫護士的書卻很少。醫生、護士、病人,這三者形成了一個醫患關係的閉環,其實比起醫生,我們和護士的接觸更多。
走進護士職業背後
感受他們的笑與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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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每個人,多少都受過護士關照
在她們的目光中來到這個陌生世界
未來也會在她們的目光中離開人世
在這兩個生命無助時刻都在場的人
不只是我們的至愛親朋,還有護士
書里記述了三個故事,最觸動人心
都來自人生開始和結束的沉重時刻
不論是否親身經歷,都能感同身受
護士付出的真誠關愛、理解和支持
是我們每個人抵禦創傷的溫暖力量
1治癒背後的脆弱
護士生涯中,有一件曾經讓沃森遺憾的事,來自一個叫夏洛特的兩歲小女孩。
一次,沃森所在的救援小組接到通知,一個患有敗血症的孩子情況危急,到達時她已經沒有血壓了。夏洛特的身體產生了嚴重的生理代償反應,血液從四肢撤離,流向最重要的器官——大腦,來保證她還活着。
糟糕的是,夏洛特的指尖到胳膊,從腳趾到雙腿,一點點漸漸壞死,變成了黑紫色。搶救中,護士們絕望地用圓珠筆,在夏洛特身體的紫黑色線條上做記號,標記死亡現在蔓延到了哪裡。
夏洛特最終恢復了意識,可是壞死的四肢卻無力挽回,唯有截肢可以略微增加她存活的概率。但無論如何,夏洛特終生再也不能走路了。
護士們先是在夏洛特的父母看不到的地方痛哭,哭完後,抱着夏洛特小小的殘肢離開,再為夏洛特的父母解釋這糟糕的一切:即使在最好的情況下,夏洛特也沒有辦法痊癒,只能留一條命。
聽到這個故事,就已經足夠痛心了。更別提親自經歷這一切的護士了,這份工作是如此消耗她們的體力和感情。
護士和醫生,就像兒科重症監護室的孩子們一樣,即使身體活下來了,心靈也沒辦法痊癒。因為長期暴露在病原體中,護士的身體免疫系統會一天比一天強大,但情感免疫力卻極其脆弱,幾乎所有護士都經歷過類似的情緒崩潰。
然而兩年後的一天,沃森克服了。
那一天,四歲的夏洛特佩戴着假肢,蹣跚着來醫院看望當年護理她的護士們。夏洛特很精神,甜甜地笑着,牽着媽媽的手,還給護士們準備了巧克力。
護士們都圍過來。其中一位護士對小夏洛特說:「淘氣的小傢伙,你在這裡的時候可讓我忙壞了,你一直不老實。」夏洛特把巧克力遞給她,害羞地笑了。那位護士揉了揉她的小腦袋,說:「好啦,我原諒你了。」
接下來的一段描述極為感人:
「我想象着夏洛特將會看到的所有日出和日落,感受天空的金碧輝煌,體驗人生的愛和幸福。『謝謝你們』,夏洛特的父母再三說道,『謝謝你們』。
我突然被感動了,我終究還是沒有耗儘自己的情感。我的生命里還有很多夏洛特。夏洛特真切地活了下來,我也是。」
醫護人員盡力救治,夏洛特也盡力求生。她不是失去了雙腿的可憐孩子,她是將會和我們一樣,體驗屬於自己生命的幸運兒。
護士總是安慰和幫助他人,但是自己卻承擔了太多。如果說善良是護士的代表品質,那麼堅強就是護士必須具有的品質。醫護人員必須要建立起對悲傷的免疫力。
比如書中寫道:「艱難的一天,是懷裡抱着一個即將死去的孩子,這個孩子孤身一人,他的生母下落不明。三個小時前你才剛剛見到他,可現在,你撫摸着他的頭,看着他在你懷裡咽下最後一口氣。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像兒科重症監護室更悲慘的地方。」
如果有孩子去世,護士們難免會想,自己是不是錯過了什麼,是不是本可以做些什麼,來改變這個結局?照顧過的孩子會永遠徘徊在護士們的心頭,不會離開。
有時候休假回來的護士往往會面臨一些可怕的時刻:你發現你之前負責的患者不在病床上。你不知道他是出院了、轉院了還是死了。護士們永遠不會知道,當她們下班回家以後,第二天早上還能否見到自己的患者。
這種事情不能多想,不然就沒辦法工作。
問題是,護士們所謂的「堅強」是有副作用的。沃森起初做護士,本來是想儘可能多地感受人類的感情,時間長了,她卻發現自己變得越來越冷漠了,同理心也降低了。
比如,每當有朋友問,孩子總是哭泣,是不是病了?沃森卻冷靜地回答:「真正生病的寶寶不會哭。」的確,留在兒科重症監護室的孩子,大多嚴重到無力哭泣。
這些孩子要麼會死去,要麼會活下來,但沒有人能夠真正健全健康地活下來 —— 因為他們多半會留下嚴重的後遺症。
優秀的護士,不能只看到患者失去了什麼,更要主動地從自己的工作中尋找成就感,這種正反饋,可以讓護士們有足夠的能量,面對下一次的救治。
這也是做好護士必須面對的挑戰和悖論
敏感和善良,可以成就一名優秀的護士
但是敏感又讓她們善良的內心極易受傷
2克制背後的善意
14歲的阿倫得了囊性纖維化症,肺部頻繁感染,只能生活在無菌環境下。阿倫整天插着氧氣管躺在床上,疲憊而虛弱地咳嗽,皮膚是發灰的黃色。
阿倫需要做心肺移植,換成另一個剛去世的男孩的心臟。這個手術時間長達十二小時,相當危險。護士們強忍着內心的煎熬,儘量以平靜的心情安撫着家屬的焦慮。終於,捐獻的心臟到達了醫院,阿倫被推進了手術室。整個手術過程安靜極了,阿倫的胸腔被打開了,如同一艘小小的獨木舟。
外科醫生的手在阿倫的胸腔里,和正在搏動的心臟一起律動。助理護士安靜而完美地呼應着醫生的每個動作,甚至不發一言,工具就已經被護士拿起,放在醫生手邊了。整個房間裡遍布奇蹟:有外科醫學、科技與運氣,還有瀰漫其中的緊張與悲傷。
好在,阿倫的手術做得非常成功。結束後阿倫不需要呼吸機了,原本蠟黃的皮膚變得一天比一天紅潤有光澤。他還突然變得很愛吃草莓冰淇淋,阿倫堅信,草莓冰淇淋是自己這顆心臟原來的主人的口味。
於是,阿倫鄭重地找沃森幫忙,他想寫一封信,感謝自己心臟原來的主人的母親。20年過去了,沃森仍然記得這封信的每一句話。
第一句,阿倫寫得很可愛幽默:「您兒子喜歡吃草莓冰淇淋嗎」?第二句卻讓人心碎:「您兒子去世了,我因此還能活着,這不公平。我發誓,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他。」
護士的工作內容到底是什麼,護理到底是什麼?
有時候,護理是協助好醫生,在醫生開口之前,就把需要的工具遞給他。而另外一些時候,護理是管理患者的情緒,察覺失落與悲傷,比如幫一個孩子寫一封不好寫的信。
對於阿倫來說,他可能不會記得挽救自己生命的主刀醫生,但一定會記得陪他寫信的充滿愛心的護士。
護士的存在大大減輕了孩子遭受的痛苦,也改變了他們對這段經歷的記憶。有一句話是這樣形容醫生的:「偶爾治癒,總是幫助,常常安慰」。但現在看來,其實更適合用來形容護士。
讓人類重回健康是治療,那麼因為失去健康而獲得的補償和安撫,以及對痛苦的緩解,也應該視為治療。
護士比醫生更經常面對患者和家屬。因此除了展示出平靜的專業的姿態和表情。另一項重要工作,就是懂得如何恰到好處的跟患者和家屬溝通。
艱難的手術開始前,一名好護士能做的只有兩件事:一是保持平靜和克制,儘量不驚擾患者和家屬;二是不過度承諾,不試圖取悅他們。
如果護士表現出一點不安,患者家屬就會崩潰。當護士面對一個失敗率高的手術,或者是清理血肉和排泄物,面對腐壞的器官時,都要學會忍受並且裝作鎮定。
如果護士都露出了難堪的樣子,那麼患者會喪失信心和尊嚴。不讓患者在精神層面再度受傷,是護士能做的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而且,面對患者家屬,護士永遠不能把事實直接說出來,比如:「你的孩子,今天在這裡死過三次,不過還好,通過胸部按壓,搞斷了他的幾根肋骨,但是好在我們已經把他救活了。」
除了平靜溝通,護士也不應該過度承諾,尤其要謹慎地評論自己工作邊界以外的事。手術即將開始時,阿倫的母親肯定想要聽到一些安撫的話,可護士絕不能跟患者家屬說他們想聽的話。
沃森就曾經獲得過慘痛的教訓。在第一批看護的嬰兒中,有個寶寶要接受一個簡單的心臟手術,沃森曾經反覆跟他父母說:「他會沒事的」。結果寶寶不幸死在了手術台上,他的父母極度震驚,幾乎發瘋。
沃森也哭了很久。雖然明知不是她的錯。但從此知道了,作為一個護士,這樣的承諾是不對的,因為沒有人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這些護士的溝通理念看似有些刻板,甚至還有着某種職業化的無情,但其實,這是護士特有的一種關懷和善意。
簡單的安慰說起來更容易,但只有克制而負責任的表達,才是患者真正需要的,才能有效地管理患者和家屬的預期,又不讓他們對治療失去信心。
3最後時刻的選擇
設想一個問題:面對即將離世的患者,如果搶救能讓他多活一會兒,但是死亡是註定的,那麼到底應不應該搶救?
無非就兩個選擇,要麼救,要麼不救。
護理研究者弗吉尼亞·亨德森曾經給護理工作下了一個著名的定義:「護士的唯一職責,是幫助患者,完成有助於康復或安詳去世的活動。患者擁有足夠的力量、意志或知識的情況下,本可以自行完成這些活動。」
這就要求護士不僅要幫助患者的機體變得正常,也要幫助患者體面地離開人世。如果按照「安詳地去世」這個標準,那就不應該救。但是真的在實際情況中,做出決策要複雜得多。
有時候,護士甚至會為了患者最後的時刻,做一些看似毫無必要的事情。書中記錄了這樣一件不尋常的事:
一位女患者馬上就要去世了。主管護士卻不聽醫生建議,讓初級醫生多做兩分鐘胸壓,讓患者留着最後一口氣。
要知道,胸壓是非常暴力的,按斷肋骨是常有的事。但主管護士知道,患者的家屬最少還要兩分鐘才能趕來,他也很清楚患者和她丈夫的感情,在患者去世的時候,她的丈夫一定要在她身邊。
雖然在醫學的結果上看來,人已經不行了,胸壓毫無必要,甚至是殘忍的。但此時,讓她多活幾分鐘這件事,又比什麼都重要。
在那一刻,對患者的家人說出「她快不行了」比「她去世了」更讓人感到寬慰。儘管結果已經無法改變,但這樣一個小小的善良之舉,可能會讓活着的親人好過一點。
疾病和死亡從來都不只是個人的事。隨着時光的流逝,患者的丈夫會忘記妻子曾經接受的殘酷治療,忘記血液,忘記針頭,忘記脆弱的身體受到的暴力復甦。
但他會永遠記得,在妻子彌留之際,自己一直握着她的手,輕聲對她說出了自己需要講完的話。
護士關心的,不僅僅是死去的人
還有患者家屬未來的人生和記憶
因為護理不會在死亡發生時結束
這也讓我們思考:比起患者臨終時身體的安寧,他果斷選擇了不給患者家屬留下遺憾。那麼,護士做出這樣救或不救的判斷時,採取的標準是什麼呢?
沃森在這本書里給出的答案是:善良。
也就是說,護士做出的每一件事情,都應該以善意為出發點,為患者提前設想。正如這本書的副標題「善良的語言」指出的那樣,護理就是一種善良的語言。
這種「善良」在護理工作中有兩種表達方式:
一種是理性的,需要應對潛在的併發症和不可預知的意外事件。外科護士需要提早發現患者潛在的問題,以正確的方式,及時讓外科醫生意識到問題,評估狀況,從而挽救生命。
另一種則是感性的,體現在護士如何在細節上,給患者和家屬提供寬慰。醫生治病,修補病人的身體;護士則站在醫生和病人之間,修補患者的失落和焦慮。
能見證人們生命中最脆弱、最重要、最極致的時刻,並努力去愛這些陌生人,是身為護士的榮幸。
護理應是一種不受拘束的關懷與深刻的同情
人類能做的,是在生命面前儘可能保持善意
即使是面對陌生人,我們也有能力彼此相愛
如果說對待最弱勢的群體的方式
是衡量一個社會的某種基本尺度
那麼在極端情況護理他人的方式
也可以成為衡量人性的標準之一
在我們生命的每個旅程和節點之中
也有很多人護理過我們心靈和肉體
「偶爾治癒,總是幫助,常常安慰」
我們雖然不總提到這「善良」二字
但「善良」始終是人類共同的語言
後記:本書出版之時,沃森已離開護士崗位,成為一名頻頻獲獎的專職作家。但就在上個月,新冠疫情蔓延全球之時,沃森放下了筆,重新回到了護士的崗位,再次作為一名普通護士,奔走在救治新冠肺炎患者的第一線。她的行為,已經是這本書的副標題「善良的語言」最好的註腳。
願白衣天使們,都能被溫柔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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