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洗澡時我發現小板凳不見了,
原想喊婆婆送進來,想想才懷孕五個多月,
不至於那麼嬌貴。
但偏偏是這樣的僥倖,
造成了難以想象的後果——
我因為重心不穩,
撐移門時導致玻璃碎裂,
手臂劃傷的同時又狠狠地摔在地上。
手臂縫了十幾針,孩子也沒了。
婆婆捶胸頓足號啕大哭,後悔不已。
2007年五月的一個晚上,我拼盡全身力氣,一個小生命終於呱呱落地。
伴着她嘹亮的哭喊,我虛脫得連看她一眼的力氣都沒有。護士善解人意,特地抱到我面前:「恭喜你!是個小公主。」
醫生還沒出去,就聽到產房外婆婆焦急地詢問:「男孩女孩?」
當得知是女孩時,我聽到幾個拉長的「哦」,便再沒下文——當時我沉浸在初為人母的喜悅中,並沒想太多。
月子裡,婆婆很盡心地照顧我的飲食:每天一鍋鯽魚湯,我從早喝到晚;兩三天一隻老母雞,滿月時我和林子興都胖了;豬蹄燉黃豆,吃得我到現在還反胃。
月子期間過於豐盛的飲食
因為當地風俗,我一個月沒吃到新鮮蔬菜,解禁後我看見綠油油的蔬菜就兩眼放光。老公見我對青菜特別鍾愛,從此不再叫我大名,只呼我為:兔妹。
新成員的到來給這個家增添了許多樂趣,尤其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時,圍繞着寶寶有說不完的話,儘管寶寶還是個小木頭。
我暗暗慶幸自己嫁對了人,進對了門。
產假結束,我又回到了醫院上班,成為風一樣的女子。
帶孩子的重任落到婆婆一個人身上。
一次,單位急要的資料被我落家裡了。當我風風火火趕回家時,開門的瞬間我震驚了。
女兒朵朵灰頭土臉地在客廳亂爬,看見我,張着小手要抱,嘴裡「咿咿呀呀」叫個不停。
我急得燎泡,每個房間都找了一遍,竟不見婆婆的蹤影。
就在我一籌莫展,準備帶着孩子上班時,婆婆從外面回來了。
我驚訝地問:「媽你出去了?就把朵朵一個人放家裡?」
婆婆訕訕地回答:「我趁她睡着出去有點事,哪知道她這麼快就醒了?」婆婆又朝着朵朵,「你個小丫頭,竟比小子還能鬧騰。」
天吶,十個月不到的朵朵究竟是怎麼下床的呢?
我大為不悅:「你出去有什麼大事?怎麼不帶着朵朵?朵朵要摔壞了怎麼辦?你不可以等我們回來了再出去嗎?」這是我第一次跟婆婆發火。
我因為急着上班,沒跟婆婆理論。
晚上,我把此事跟林子興說了,林子興默然半晌,說道:「媽一個人帶孩子,一點自由都沒有,她以前是個活躍的人,如今被朵朵困住,也是難為她了。你不要想得那麼嚴重。她愛朵朵不比我們少。」
「轉移話題!那你的意思,是打算我辭職還是你辭職?」
林子興死皮賴臉地嬉笑道:「哪有那麼嚴重?媽不是帶着呢嗎?」
「你不是說她沒有自由?你不想還她自由?」我步步緊逼。
「哎呀,我就是分析一下媽的境況,找出原因,才能治標治本嘛。」
「那麼,你打算怎麼治?你帶還是我帶?」
「咋又繞回去了呢?」
······
為了適當「解放」婆婆,我主動要求提前加入倒夜班的行列。
凡事,撕開了一道口子,裂口就會越來越大。
婆婆喜歡男孩已經到了不加掩飾的地步。給朵朵買的玩具都是槍呀棒的;無論春夏秋冬,朵朵都是板寸頭;朵朵的公主裙被壓在箱底,連花衣服都不給穿。
我怕這樣下去影響朵朵對性別的認知,和婆婆談過幾次,每次婆婆都嗤之以鼻:「多大點的娃兒,她懂?」
有時候也會懷柔:「朵朵特像子興小的時候,這男娃樣和小子興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幾個老姐妹都以為朵朵是男娃,唉······」
「我就是喜歡男娃樣。要麼你再生一個。」
「你再生一個吧,朵朵馬上上幼兒園了,我這兩年都習慣有個小毛頭陪着我了。」
有時又會變成威逼型:「我們老林家已經兩代單傳,到朵朵這兒,連個繼承香火的都沒有了。你再生一個,我和老林才有盼頭。」
虧他姓林,不姓劉,不然,不得說是「繼承皇位」?
我到成了斷人香火的了。哼,我若再生個女孩,豈不是要生生不息?
鑑於婆婆常常任由朵朵像個野孩子一樣在一旁玩耍,自己和鄰居們扯山海經,出現好幾次朵朵走出視線都沒發現的經歷,我於驚嚇和無助中下定決心:最大限度地把精力放在朵朵身上。
婆婆見我打定主意,對她的威逼利誘全部油鹽不進,只得調轉方向,單攻林子興。
林子興起初很無所謂。
婆婆每每發揮她擁有絕對家庭話語權的優勢,動不動就說到這個話題,硬逼着林子興表態。
朵朵上幼兒園沒多久就不再配合奶奶的打扮,早上穿衣服時常常引發祖孫大戰。
婆婆當然權威,竟當着我的面使用武力鎮壓。小小的人兒淚汪汪地看着我,僵持着。
她心裡是在怨恨我這個軟弱的媽媽,竟然不能保護她吧?
對於擅用武力的人,我的防禦指數為零,作戰指數負數。
打不過,走為上。
我和林子興商量在單位附近租房住。為了朵朵的健康發展,我們情願辛苦點。
沒想到林子興長長吁出一口氣,說:「我快被我媽煩死了,我想換個環境。」
這太出乎我意料了——一直以來,林子興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不曾見他拿過什麼主意,就連和我結婚,也是先過了他媽那一關的。
我歡喜雀躍,馬上打聽房源。
真沒想到林子興一下子出息了。
林子興等我興奮勁兒過了,緩緩道出原委:「我大學一個要好的哥們單飛了兩年,事業蒸蒸日上,現下忙不過來,要我去幫他,我已經答應他考慮考慮。如果你不反對,我立即回復。」
「私人診所?那有什麼勁!」
「不是,承包科室,院中院,自己給自己打工。」
接下來,林子興把同學上傳的合同協議等相關資料都給我看了,並作了一些口頭補充。
總之,錢途一片燦爛光明。
可以肯定的是,林子興並不像他平常表現的那麼溫順,相反,雞賊得很。
我們悄悄準備離家出走的各項事宜,就等對方落實好朵朵的幼兒園,便萬事大吉。
投資界有一句至理名言:不要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為安全起見,我在網上應聘了一家民營醫院。
他同學是個雷厲風行的傢伙,不到一個月便傳來好消息,不過得多交8000塊入園贊助費。
立即攤牌,說走就走。
婆婆對我們的決定震驚不已,死活不同意,甚至放話要斷絕關係,叫我們走出這個門就永遠別想再進來。
整整鬧了一個星期,家裡狼煙四起,戰火紛飛。
第八天,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民辦教師、林家的真正掌門人老林,只說了一句話就平息了戰火,令尋死覓活的婆婆偃旗息鼓。
那天晚上,在晚飯接近尾聲的時候,平素喜歡獨自小酌的老林給每人滿上了一杯酒,婆婆不知老林葫蘆里賣的什麼藥,立即停止了她憤慨無比的控訴。
空氣是凝固的,喧鬧過後的安靜叫人一時難以適應。
老林見自己的目的達到,不緊不慢地說道:「這陣子我們家裡出現了兩派,維穩派和維新派,兩派分裂,民不聊生,而今大戰一周,勝負未分,此情實非長久之計。故,我想在此表個態——」
公公緩緩端起酒杯,在公公的示意下大家也跟着端起。婆婆因為激動,酒杯里的漣漪漾出了杯外。
公公望了一眼婆婆,接着說道:「如果家不再是寧靜的港灣,我情願歸鄉種田。」
婆婆愣了愣,重重地把酒杯往桌上一蹾,指着公公,半天,擠出幾個字:「好啊,你將我軍。」扭頭回房,狠狠摔門。
公公喝完杯中酒,嚴肅地看了林子興一眼,回房去了。
公公雖是民辦教師,卻多才多藝,一管長簫幽幽怨怨,直吹到人心坎里去。
當年,公公在眾多的暗戀者中選擇了十分能幹卻大字不識幾個的婆婆,成了婆婆一生的驕傲。
錢鍾書說:同行最不宜結婚,因為彼此是行家,誰也哄不到誰,丈夫不會莫測高深地崇拜太太,太太也不會盲目地崇拜丈夫,婚姻的基礎就不牢固。
婆婆是崇拜公公的,所以關鍵時刻公公也是可以拿捏婆婆的。
但,公公的要挾不是拋棄婆婆,而是成為和她一樣的人。
林子興和他的同學合夥,承包了某三甲醫院的手外科,另外又招了兩個年輕的醫生,四個人連軸轉,很辛苦,來錢也很快。
而我在某婦科醫院被包裝成了「專家」。
婦科醫院
我有八年工齡,對外行,足以稱專家。
那家醫院很高端,收費很上檔次。所以,不管就診的人有病沒病,只要來看,就得有病。
我們在開檢查單的時候,會做一些只有我們自己才懂的標記,然後,輔助科室會根據我們的標記出結果。
小病大治,這是最基本的要求。
一次,朵朵的老師帶一個朋友來看病,就是普通的念珠菌性陰道炎。我按照正規治療對其施治。不料被人告發,第二天就被院長約談,說我壞了規矩,希望我下不為例。
掙昧良心的錢已經讓我不安,還要面對走狗佞臣,是可忍孰不可忍。
在異地他鄉,不到半年,我成了失業遊民。
好在林子興一個人掙的錢比我們在老家兩個人掙的還多,暫時並無生計之憂。
我也正好藉此機會好好看書,準備拿下已經考過一次的藥劑師資格證。
每天除了接送朵朵和買菜,我基本不與他人接觸。
時間久了,甚覺無聊,考完試後更覺無所事事,真不明白以前上班時怎麼會羨慕這樣的日子?
原來人最怕的是千篇一律的生活。
我在網上廣投簡歷,想找一個離家近又不上夜班的醫院。規模小一點,待遇差一點,那都無所謂。
林子興的業務不錯,同學也守信,說好的分成一分不少。
可是,手術要隨叫隨到,完全顧不到家。只能是我把重心放在家庭上。
臨近春節,我的工作還無着落,主要卡在不上夜班上面。正規的醫院,我這個年紀都得上夜班,除非不做臨床。
而我又不甘心這麼多年的學習白白浪費。
好在我的藥劑師證給我帶來了每個月千把塊的收入,使我不至於買個姨媽巾都得向老公伸手。
年夜飯是和林子興的同事們一起的家庭宴。
兩個小伙子因為太忙,至今單着。
大Boss(林子興同學,我們戲稱)已有兩個孩子,湊成一個「好」。加上朵朵,三個孩子成了晚宴上的開心果,到了各回各家的時候,朵朵依依不捨,梨花帶雨的樣子令人心碎。
大Boss大着舌頭:「一個孩子太、太、太孤單了。我當初辭職就是為了生二胎,多個孩子,熱鬧。子興老弟,別怪老人催生,不為老人,就為朵朵,你也應該再生一個。」
「切,那你當初為什麼支持我?」
「需要,啊,需要。現在你家兔妹閒着也是閒着,不如再生一個,老人孩子都開心。」
晚上我躺在床上,腦海里儘是朵朵她們三人一起玩耍的畫面。
那一刻的朵朵才是個真正的孩子,而平日裡的朵朵有着與年齡不相符的沉靜。
春節回家,以為會迎來一場風暴,畢竟當初已經鬧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公公雖救了急,卻是往婆婆心口裡捅了把刀,只怕這筆賬要一起算在我們頭上的。
平時的電話都是公公接的。隔着千山萬水,比較適合噓寒問暖,如今面對面就難說了。
婆婆還彆扭着。
我和林子興都表現得小心翼翼,儘量順着婆婆的意思說話做事。
朵朵乖巧懂事,早就嗅出家裡的氣氛不同尋常,竟無師自通的「奶奶長、奶奶短」地討好婆婆。
這是一個別樣滋味的春節。
但是生活還得繼續。
為了朵朵能夠順利在當地入學,我們已貸款買了房,只要再把戶口遷過去就好了。
婆婆抹着淚說:「你們這是記恨我了?不打算回家了?」
林子興趕緊清清嗓子,鄭重表態:「老家是我們魂牽夢繞的地方,爹娘是我們日思夜想的牽掛,兒行再遠,也逃不出我媽的魔爪。」
婆婆終於被逗笑了。
臨別,婆婆動容地說:「我也想開了,朵朵這麼乖,也不輸小子,不生就不生吧,好好培養朵朵,常回家看看。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比什麼都強。」
「老媽偉大!」林子興的油嘴滑舌已不輸大Boss。
近墨者黑,這話不錯的。
人生有起伏,不會一條道黑到底。
失業了將近一年,我終於迎來一次機遇,且一次到位,直接考到了某區醫院的編制。
雖然也要上夜班,但值班的人多,一個月輪到三次,克服一下應該沒什麼問題。
最主要的,我想念那種天天被鬧鐘叫醒的日子了。
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
上班之後才知道要想拿到理想的收入,已經不是風一樣的女子能搞定的了。
在這裡,女人是被當男人用的,男人得當牲口用,藥品、儀器,樣樣都比人金貴。考試是家常便飯,比賽是生存根本。
不得已,只好給朵朵報了晚托班。
一次,一台子宮脫垂的手術出現異常情況,結束時已是萬家燈火。回到家洗洗就睡了,竟然把可憐的朵朵忘到了九霄雲外。
偏偏那天林子興又值班。
直到被一陣刺耳的電話鈴聲驚醒,猛然記起朵朵還沒接。
那一刻,愧疚的感覺深深地包圍住我,堵得我透不過氣來。
我們拼死拼活地工作,究竟是為了什麼?
林子興一次打電話時,口沒遮攔,捅了出去。第二天,婆婆就帶着大包小包趕來支援了。
一家人,血濃於水的情意,關鍵時刻還得靠家人。
婆婆到來後,大Boss家經常買了菜來蹭婆婆的手藝。
每每看到三個天真爛漫的孩子把家鬧得熱氣騰騰,婆婆眼裡總是掩藏不住的羨慕。
有時候,林子興也會和我討論關於二寶的話題。
在目前這種經濟快速增長,人又比較閒適的情況下,我內心也覺得再生一個沒有任何問題。
婆婆更是不失時機地鼓動,充滿英雄氣概地大手一揮:「二寶,你只管生,生下來全部交給我,保證不影響你們的幸福指數。」
沒有了後顧之憂,我們採取順其自然的態度。
春天是萬物生長的絕好時機。又一年柳絮飄飛的日子,一向準時的大姨媽遲遲沒來造訪。
一家人滿懷喜悅,婆婆瞬間把自己貶成了小李子。
興奮勁持續了一個月,一個問題突然擺在面前——我現在是有編制的,要生孩子就會失去工作,而林子興一個人掙錢養四個人,還要還房貸,顯然是不現實的。
喜悅散盡,愁雲滿天。
大Boss嘿嘿一笑:「這算什麼問題?把兔妹的戶口再遷回去不就行了?」
對呀,林子興是獨子,在他們那兒,頭胎是女孩的話是允許再生一個的。
行動是成功的關鍵。又費了一番波折,終於把我的戶口又遷回老家。
所謂按下葫蘆浮起瓢,事情總是有兩面性的。
轉眼到了八月份,朵朵入學報名。問題又來了——因為我戶口不在本地,光有房產證,朵朵是不能就近入學的。
眼看着開學日期一天天臨近,朵朵上學的事還懸而未決。這一次,大Boss也表示愛莫能助。
婆婆提議把朵朵送回老家,我和林子興極力反對。如果為了一個孩子就得放棄另一個孩子,我寧願不生二寶。
大Boss建議我們上私立學校。
可是私立學校又遠又貴,更關鍵的是,人家要求父母雙方必須至少有一方能夠把精力重點放在孩子身上,一聽我們倆都是醫務人員,眉頭皺得拉鈎都不定能拉得開。
最後,一向不會送禮的我硬着頭皮給院長送了兩瓶五糧液。
心一直懸着,直到開學前一天,朵朵入學的事才算搞定。
看着小小的朵朵背着大大的書包融入歡快的人群,連日來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
「二寶」有時候會不經意地踢我一腳,我對這份「暴力」表現出前所未有的欣喜,腦海里常常想象着與胎齡相吻合的模樣。
懷朵朵的時候懵懵懂懂,糊裡糊塗就生了,書上那些些微的體驗現在才得到印證。
我享受着婆婆無微不至的照顧,細心體會 「二寶」的每一點變化,又將為人母的喜悅衝破胸腔掛在臉上。
然而,明天和意外,你永遠不知道哪一個先來。
我家只有淋浴,為安全起見,我在衛生間放了一張小板凳,洗澡時可以坐着。
那天洗澡時發現小板凳不見了,原想喊婆婆送進來的,想想才五個多月,不至於那麼嬌貴,再說手術時站個把小時都沒問題。(不過疑難手術已經不安排我上了)
偏偏是這樣的僥倖造成了難以想象的後果——我因為重心不穩,撐移門時導致玻璃碎裂,手臂劃傷的同時又狠狠地摔在地上。
手臂縫了十幾針,孩子也沒了。
婆婆捶胸頓足號啕大哭,後悔不已。
原來,今天她一個只喜歡坐矮凳的聊友來玩,婆婆熱情招待後忘了物歸原地。
婆婆的哭聲淹沒了我的疼痛與悲傷,我還能說什麼?
在我筋疲力盡之後將要睡去之前,婆婆於萬分悲慟中還不忘問了句:「男孩女孩?」
我沒有回答。
男孩女孩,未及謀面,已經重返天堂。
林子興代為回答:「女孩。」
婆婆或許哭得太久,哭聲依然是嘹亮的,淚水卻不那麼肆意了。
雪萊的一句「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激勵了無數人。
然而,真正身陷嚴冬的時候,誰知道春天究竟有多遠?又能不能等到春天?
我和林子興在單純為生而活的時候,除了工作,再沒有其他話題。
我們說話都小心翼翼,生怕哪一句不小心觸動了對方已十分脆弱的神經,那樣原本過於安靜的家將會持續幾天雞犬不寧。
婆婆隔着幾百里的電話線都能感覺到我們的小家已經風雨飄搖,不堪一擊,力勸我們回老家。
可我們當初是懷揣發財的夢想走出家門的,如今怎可灰頭土臉地回去?
自尊心熬煎着我們不向生活低頭,也熬煎着我們不輕易說分手。
日子再苦,也會慢慢習慣的。
習慣了粗茶淡飯,習慣了極簡生活,習慣了不爭不要,也習慣了逆來順受。
當領導把一個又一個別人不願意或者不屑於完成的任務一次次交到我們手上,而我們又無力說「不」的時候,我們的成長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進行着。
這期間,單獨二孩政策首先開放,婆婆不顧我們的生活壓力,慫恿我們再要一個孩子。還是那句「你只管生,我負責帶」。
全面放開時,我們的生活正在向好的方向發展。婆婆眼看着身邊許多家庭都有了兩個孩子,立即回到從前碎碎念的境地,每次打電話都不忘這個話題。
人,一旦生活安逸,念頭便也多了起來。
林子興首先不再牴觸。
一個人的反抗終究是無力的。我被煩得無力招架,只好鬆口。好在這事兒答應歸答應,並不能像動車時刻表那樣準時。
一年過去了,我的肚子毫無動靜。
也許因為我當初身體沒有完全恢復,又遭遇了生活的艱辛,即使偏方、補品輪番轟炸,也沒見成效。
婆婆的臉色一天天難看。在公公的勸說下,兩人又回了老家,盡力做到眼不見為淨。
林子興被提名副院長人選,我也成了科室的骨幹。
我再次成為家裡的焦點。
公公比婆婆還有耐心,棄聖賢書改烹飪書,天天為我為家人做羹湯,婆婆倒成了打下手的。
無所事事的婆婆自此愛上了廣場舞,且很快成為廣場上的明星,舞蹈隊的佼佼者。
今日的婆婆終於追上昔日的老林,低了幾十年的頭如今高高仰起。
老林放下長簫,操起菜刀,轉換角色並不像妻子那樣遊刃有餘,他這才發現這麼多年真正該被仰視的其實應該是妻子。
二寶落地,又是個女孩。
婆婆私下和林子興嘀咕:「看來她就只會生女娃。」
是啊,我又沒有生男娃的料。
後來,婆婆不是在參加比賽,就是在準備參加比賽。
公公為了忙活一家人的三餐飯,已經耗盡了他全部的精力和時間。
林子興如願當上副院長後,總是有開不完的會,應不完的酬。夜裡孩子一哭,他就炸毛,全然忘了軍功章里也有他的一半「功勞」。
朵朵的功課也需要家長檢查、督促、輔導、簽字。
我上班一個月,孕期養起的膘就以飛一般的速度棄我而去,體重很快跌破三位數,每天頂着黑眼圈強打精神應付各種情況「複雜」的病人,還有那讓人望而生畏的檢查、考試、比賽,心力交瘁。
婆婆的豪言壯語言猶在耳:「你只管生,我負責帶!」
然而,我只能看着雞毛滿天飛。
如果能回到過去,我希望告誡準備要二胎的自己能考慮得全面一些,做好身體、心理的多重準備,而不是憑着眼前一時的歲月靜好作出草率的決定。
養育孩子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生了他,就必須對他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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