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短篇小說：百萬粉絲

一個人年輕時容易滿足於虛榮，可一旦陷入愛情，虛榮就顯得微不足道。人嘛，無非是在這兩種狀態中搖擺。

恰好我就認識這麼一位姑娘，趁着時代的紅利，幾乎一夜之間從平民百姓躍遷到惹人注目的公主。甚至在某些圈子裡，她還是擁有幾百萬粉絲的公眾人物哩。

她是極其幸運的，出生在這個流量曝光的時代。要是再早個10年，憑藉她這等美貌，也只能受限於地域和社交圈的閉塞，在不斷的等待和憂傷中，最後被迫嫁給一個中等收入的男子。

而如今不一樣了，她的美貌，她的媚眼，她的古靈精怪，只需在手機前來回搖擺， 便能俘獲一大批男人的關注。到了晚上，她濃妝艷抹，腰肢扭動，眼神迷離，嘴邊再說些挑逗的話，就能哄得觀看的人心裡痒痒。她不僅榨乾了這些人的錢財，還抽走了他們的靈魂。

虛榮心、財富、珠寶、以及那些阿諛逢迎的漂亮話，所有美貌女人所夢想的東西，她差不多都享受到了。但凡一個男人看到她，就唯有臣服和讚嘆；但凡她參加的聚會，必然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她遊走於各種場合，見識過不少達官貴人，在言語上挑逗他們，讓男人們爭風吃醋，正是這類女子常玩弄的把戲。

然而有一天，她做了個夢，夢到自己回到中學，站在黃昏的操場上，四周寂靜無人。當她回頭看時，發現不遠處有一條小狗。那小傢伙正搖着尾巴沖她微笑，讓女人一陣歡喜。可當她準備走過去抱它時，小傢伙卻拼了命的跑。她緊跟其後，卻無論如何也追趕不上，直到夜色吞噬了那條狗消失不見，整個操場就只剩下她孤孤單單一人。她害怕極了，在夢裡大哭不止。

接下來幾天，她神情恍惚，恐懼不安，總覺得這是命運在警告自己。她將夢中的孤獨與如今的糜爛生活聯想起來，擔心以後會一無所有。可是，她年紀輕輕，明明該有的東西全都得到了，那還剩下什麼呢？

她再沒有心思去討好粉絲了，尤其厭倦那些男人們的套路，他們的情話說的越輕浮就越是讓她覺得噁心。而那些圍繞她身邊的男人，也無非是貪念她的身子，從來沒有一個真心實意。晚上，當她獨自走在街上，望着來來往往的情侶，那兩個字便開始在心底隱隱浮動。

到了休息間隙，她一遍又一遍的翻閱明星資料，猜想她們在經歷娛樂圈的沉沉浮浮後，為何最終會選擇下嫁平凡普通人。這類漂亮女人，萬眾矚目，名利雙收，卻依舊懷着最初的勇氣等待愛情，一旦遇上便義無反顧。對女人來說，這是多麼令人嚮往的童話故事呀。

大多數時候，女人的鬼靈精怪並不是天生的，有些姑娘故意表現的放縱，其實思想卻相當保守。她們越是當眾放聲大笑，心底就越渴望真正的愛情。

總之她動了念頭，發誓要跟現在這種浪蕩生活一刀兩斷。她要去尋找愛情，回歸純潔的內心，去到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以一個少女的視角，去邂逅令她怦然心動的男子。她要把最純潔的靈魂只奉獻給一個男人，那個她值得畢生相伴的男子，那個她眼裡的唯一，她相信這樣的人正在別的地方等她。

隔天上午，她找到自己的引路人，正是對方將她從一個平平無奇的小姑娘打造成為百萬粉絲的明星人物。

她等不及了，將內心裡的想法全部向其傾述，「我不想再過這種日子了，如今我什麼都有了，但總覺得不開心」

那人還以為她遇到了什麼煩心事，隨口一說：

「你又怎麼啦？是不是哪個男人跟你說了重話，命令你，讓你受氣了」

姑娘全都搖頭否認。

「你也別當真，肯出來見你的都是些有錢有權的重要人物。要是他們不注意口氣，說了難聽的話，你就當吹過一陣風，事後他們肯定會在其它地方補償你的」

可是姑娘受夠了這個圈子的齷蹉，激動的說：

「我還能在這個行業干幾年時間，等過了三十歲就不再有人記得我，那時候我將一無所有」

「可是你壓根就不必擔心這些」

「但我總不能幾十年都幹這個」

說完後她嗚嗚咽咽，兩行淚水從臉頰滑落。

接着，姑娘把之前那個古怪的夢說了出來，對方卻不以為然，告誡她忘掉這類迷信東西。可她依舊不依不饒，重複先前的話，

「我很孤獨，身邊什麼也沒有」

對方看着她這樣，開始有些生氣了，

「你到底在胡思亂想什麼。車子、房子、珠寶首飾、漂亮的晚禮服，你應有盡有。你現在隨便一開口，至少會有三個有錢人立馬過來。你已經得到了很多女人一輩子都夢想要的東西」

「可是我不喜歡這些」

「那你究竟想要什麼？」

「我想要去尋找愛情，我要離開這兒，去過清淨點的生活」

「真是個蠢想法」對方衝着她吼道，「剛入行時我就跟你說過，必須拋掉這些沒用的念頭。你最好的打算，就是趁着年輕再從那些被迷得死去活來的粉絲身上搜刮一波錢財。這樣等老了之後，才不必為下半生苦惱」

可她完全聽不進去，像中了邪般痴迷：

「我沒有哪一天是開心的，我要離開這兒」

「別天真了，情慾已經腐蝕了整個社會，你躲到哪兒都沒用。你曾經戲耍了多少男人，就有多少的男人在深夜裡為你這樣的姑娘沉迷不醒。他們絕不是愛慕你，更不會娶你，而只是一時貪圖你的美貌」

可是這些規勸毫不管用。見事情無可挽回，上級只得嚇唬她說：

「我敢打賭，你從這裡離開，不出兩個月就會後悔。你就是染上了思想上的病，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偏要去嫁給一無所有的窮光蛋。等過不了多久，你就會哭着回來，依舊還干着現在的事，說不定比之前還要賣力」

「不！不！不！我要去尋找愛情，就從明天開始」

這次談話不歡而散。

當天下午，姑娘帶着臃腫的眼睛去找了另一位摯友，又將上面的對話重複了一遍。

剛開始時，女友表現得同其他人一樣驚訝，納悶她怎麼會冒出這麼個傻念頭，擔心未來該怎麼辦？尤其像她們這般沒有背景、出生貧苦的姑娘，不抓緊這短暫的青春聚集財富，就直接宣判後半生將在廉價的衣服和與菜販子的討價還價中渡過了。

接着，她向女友談起了那個夢，以及由這個夢而引發的思考，她是如何一步步謀劃退出這個圈子，對於未來又該怎麼打算，所有該考慮的事情她都規劃好了。

她拉着女友的手說，

「雖然我們能得到金錢，但勢必會失去另一些東西。一旦你容貌衰老，這輩子就徹底完了」

這些話女友似懂非懂，她向來膽小怕事，嘴裡老是重複念叨這麼一句話：

「可是將來該怎麼辦？可是將來該怎麼辦？」

她望着這個墮落的姑娘有些生氣，

「隨你怎麼想吧，反正我已經做好了打算再也不回到這裡。我要去尋找美好的東西，過那種寧靜的鄉村田園式生活，那才是我期待的人生」

此時，她瞧見女友落淚了，心軟了，也就閉嘴不說了。她們曾經都是窮苦的孩子，被人引薦進入這個行業，才短短几年時間，就過上了不錯的生活。現在要讓對方放棄一切再回到之前，是多麼困難的選擇。

她走過去，抱着好友吻了又吻，最後說道：

「我會聯繫你的，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終於，漫長而未知的旅程開始了。她不知道該去往何處，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離開喧鬧的城市越遠越好。

她收拾東西一路南下，在不同的地方停留，結識了一些新的朋友。可是她過去傷害男人有多深，就發現一路上所遇到的男人有多令人做嘔。

半年以來，她所遇到的都是同一類人，聽到的都是俗不可耐的話。男人們的那些套路她都清楚，哪些人只是跟她調情，哪些人在試探她的底線，當對方開口說第一句話時她立馬就看透了。男人嘴裡說的那些曖昧不清的話，通常只是為了能讓他們的關係更近一步。

直到有一日傍晚，她落腳一個偏僻小鎮，正沿着街道散步，忽然聽到一陣清脆的笛聲。這種笛聲從寧靜安逸的鎮上傳出，仿佛造就了一種吸引力，讓姑娘既歡喜又好奇。

她站在門口，多聽了一會。那曲調流暢優美，節奏不急不慢，並非世界名曲，更像是隨意而做。一會後，姑娘抬腳走進去，瞧見這是間裝修簡潔的店面，除了牆上掛着的各式樂器以及房子正中間擺放的幾張桌椅外，其他再無特別之處。一個清瘦的年輕人正對着大門吹奏笛子，另有兩個小學生端坐其對面。

她輕手輕腳走進店內，就近找了個地方坐下。然後用一隻手拖着腮幫，開始盯着演奏的人打量起來。

他頂多剛大學畢業不久，全身穿着樸素，但面相干淨，眼神尤其清澈。他在演奏樂器時極其專注，鼻腔一呼一吸間仿佛注入了大量情感，以至於從他唇間發出的聲音一下子就抓住聽者的心靈。不過他年紀輕輕的，為何甘願待在這麼一個偏僻地方，莫不是前來支教的老師，亦或只是純粹追求藝術的人。要他真是個特別且才華橫溢的人，那就更有意思了。

接連兩首曲子演奏完畢，忽然姑娘少女心作祟，嗲着聲音請求道，「你還能再彈奏一首別的音樂嗎？」

那年輕人先是愣住了，等反應過來後才害羞的回答：當然可以。

他們隔着桌子遠遠望着，彼此一句話也不說。等到學生們都離開後，姑娘突然站起身來，徑直走到桌子對面。

她向來直來直往，有話就問：「這間店面是你的嗎？」

「是的」

「你一直在這兒教音樂嗎？」

那男子用一種輕快且自信的語調回答，「從畢業起我就在這兒了，已經快三年」

姑娘露出滿足的表情，繼續往下盤問，

「你念的是藝術專業？」

「也不完全是，但我從高中起就非常喜歡音樂了」

「剛才的曲子是你創作的嗎？」

「是的」

「全是你一個人寫的？」

「全是我一個人寫的」

他們坐下來，聊開了。

姑娘熱情如火，步步逼問，將年輕小伙的經歷徹底問了個遍。對方誠誠懇懇，有一說一，毫不掩飾。聊到最後，姑娘愈發興奮，因為她發現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發生在眼前這位年輕人身上的故事，他的那些過往經歷，他是如何喜歡音樂的，又為此付出了多少年的堅持，所有這些故事完全契合姑娘的芳心。

眼前這個男子，跟之前所遇到的異性都不一樣。城市裡的那些人阿諛奉承、利慾薰心，成天把錢掛在嘴邊。而他呢，久居鄉下，心思純淨，可以守着簡單的音樂，為了理想默默堅持。他沒有壞念頭，淳樸善良，嘴裡吐出來的每一個字都是浪漫。之前她信誓旦旦要找的愛情，此時此刻不就坐在對面啊。

第二天清早她又來了，一待就是整天。她坐在店裡，將所有東西都摸了一遍，嘴裡不停的問：你還會彈奏別的曲子嗎？

那青年不懂得拒絕，只要女客人提出要求，他就重新演奏一首新的音樂。

美好的日子總算開始了。她心心念念的愛情和田園生活，每天一睜開眼就感受得到。早上她在鳥鳴聲中起床，上午隨便折騰一下就過去了。到了下午四點，她就去田地里摘點蔬菜水果，晚飯過後兩人再相約一起去河邊散步。他們經常談論音樂和夢想，就藝術形式能爭論好幾個小時。

啊，命運真是奇妙無比，要是她沒做那個夢，要是她猶豫不決，就不可能在這個偏僻小鎮遇到真愛。人生原本就是個隨機選擇題，你走在哪條街道、跟哪些人開口說話，這輩子會遇到誰，都不由本人決定。有時候的一次好奇心，就能打開新世界的大門。而有時候的冷漠旁觀，便擦肩而過從此天各一方。

很快他們的關係確定了。不過這次沒有珠寶，沒有首飾，甚至連個儀式感也沒有，但姑娘並不覺得失落。她完全放下身段，過上了另一種清心寡欲的日子。每一天對她來說，都能感受到平靜而滿足的幸福。過去那些男人們挖空心思的討好她，送她價值連城的禮物，猶如眾星捧月，可如今她卻收起光芒，甘願做個小女人，每天守在家裡準備一日三餐。她一想到只有在電視劇里才能演繹的橋段竟然發生在自己身上，就簡直覺得不可思議。古書籍里記載的七仙女下凡遇上董永的傳說，想必也不過如此吧。

多少個白天黑夜，她忍不住的想要跟以前那群老朋友聯繫。她極度想念她們，要給她們打電話，親口告訴對方自己多麼幸福。她覺得這才是一個女人該回歸的生活，完全沉浸在小女人們做夢都想要的童話故事裡。

並且隨着時間的推移，她已與本地幾位居民交上了朋友，也深得孩子們的喜愛，秋天一過，她甚至打算就在此地長期定居了。

可是，有一段日子，幾乎每天晚上，那個追求藝術的青年常常唉聲嘆氣，接連好幾天都悶悶不樂。

姑娘逮住機會，問她的情郎：最近你這是怎麼啦！

他十分沮喪的答道：現在每天來這兒的人越來越少，等教完這最後一批學生，我就得準備關門大吉了。

姑娘瞪大眼睛，追問着：「可是學生們為什麼不來？」

他很不情願的抱怨起來，

「為什麼，你真以為家長把子女送到這裡是為了學習音樂嗎？不，他們只不過是想晚上偷懶一兩個小時罷了。他們只要把孩子送來，就什麼都不用管了」

她從未想過還有這種事，問接下來怎麼辦？

「怎麼辦，就連我自己都快要失去信心，無法再堅持下去。這就是個浮躁的社會，怪不得人人都想着賺錢，我發誓今後再也不碰音樂了」

看得出來，他生氣了，懈怠了，內心焦躁不安，嘴裡盡說些喪氣話。

為了讓情郎振作起來，她安慰說，

「親愛的，你怎麼能這麼想呢，這些人壓根就不懂得欣賞，你只需做好自己就行，音樂才是你生命的全部」

可對方聽到這個更來氣了，

「但人總得生活，總得吃飯呀，要是再沒人過來，我就去外面隨隨便便找份工作來養活自己」

她一時不知怎麼辦，怯生生的說，

「人不能光想着賺錢……總得抬頭看看天上的星星……」

「可是我還能怎麼辦？現在除了你之外，再沒人願意來聽我編的曲子。而且我已經很久沒有靈感了，每天重複吹彈的都是些幾年前的作品。你瞧瞧吧，我其實早就已經自暴自棄，說不定再過一兩年，我就會將過去所有創作的東西全部銷毀」

她猶豫了，過去她極少為生計憂愁，但生活卻在步步逼退這樣一位才華橫溢的青年。要是他當真放棄音樂，放棄夢想，那麼自己辛苦尋求的愛情豈不是也要跟着泡湯了。此時，姑娘靈機一動，反問道，

「你要怎樣才能繼續喜歡音樂？」

他思考許久，方才支支吾吾的說，

「除非有更多的人能聽到我的音樂」

「讓更多的人知道你」

「是的」

「只有這一個要求嗎？」

「只有這一個」

姑娘感到勝利的曙光就在眼前，揚起嘴角，當即編起故事來：

「這很簡單」

他不相信，臉上一副懷疑的表情。

她接着問，

「親愛的，你只是想讓更多的人聽到你的音樂，對嗎？」

他點點頭。

「簡直是小事一樁」

他臉色脹紅，感覺丟了面子，同女友爭辯起來，

「你說的是輕巧，可我去哪兒找人。鎮子就這麼大，就算是挨家挨戶敲門，也不會多出十個人來這兒」

姑娘哈哈大笑起來，

「有時候你可真傻，一根筋的只想着周圍這些人」

「那你有什麼好辦法？」

「放心吧，這事就包在我身上」

「當真？」

「當然。而且我不僅要鎮上的人來找你，還得讓全國各地的人都認識你」

他將信將疑，十分為難的說，

「你究竟要怎樣才能做到？」

「怎樣做到，哈哈，你就只管等着吧」

她聳聳肩，一個字也不透露就走了。

當天晚上，她便開始籌劃這事了。要想在短期內把他的音樂推廣出去，將他從小鎮上的一個普通文藝青年打造成音樂赤子之心，讓成千上萬人看到他的故事，聽到他的音樂，進而認識他，了解他，愛上他。也就是說，把一個平民百姓一夜之間包裝成為百萬粉絲達人，這對姑娘來說，並非難事，因為就跟之前走的路子一模一樣呀。

接連幾天她把自己關在家裡，斷絕一切來往。她用筆在紙上划來划去，嘴裡一會兒念叨這個，一會兒嘀咕那個。到了傍晚，她特意拿着相機前去店裡，將情郎演奏的作品全部錄製下來。接着她像個記者一般，按照事先寫好的稿子對其採訪，把對方折騰到凌晨才走。

為了重操舊業，她先是想到最後告別的女友，以假借打電話敘舊，拐彎抹角的從對方那打聽到了一些消息。但是在核心資源上，她又不得不厚着臉皮撥通上級電話，利用舊交情，硬是要到了不少口頭幫助。在這當中，她受了不少委屈，聽到不少冷嘲熱諷的話，可姑娘實在太愛眼前這個年輕人了，捨不得丟棄這份寧靜的美好，她千辛萬苦才尋來的愛情，決不能就此斷送。

很快造星計劃便啟動了。

她尋來幫手，搭好平台，然後複製老把戲，把精心剪輯好的視頻發布到網上，便等着一炮而紅了。果然短短一周以內，就有數千人聽到了他的音樂。一個月後，不斷有粉絲在後台跟他留言互動。

再過不久，他將被打造成音樂界的冉冉新星，聚集數萬粉絲，引來媒體和行業的關注。他的音樂會在全國各地傳播，響徹大街小巷，感染千萬人，說不定因此登上頭條新聞。而所有這一切，都要歸功於她，這個天才音樂家的發掘者。到那時，她就以幕後的角色曝光在世人面前，譜寫傳奇紅顏甘願為愛付出的美麗童話。

在經過一系列的精心策劃後，事情很快走上正軌。每一天都有無數粉絲添加關注，每一次打開手機都能彈出新的評論，巨大的虛榮感激起了這位音樂天才的熱情。他不再唯唯諾諾，變得隨性和大膽起來，凡是粉絲提出的要求，他必然想方設法完成。

過去他只是名不見經傳的小鎮文藝青年，一心撲在音樂上。而如今呢，他成了網絡小紅人，才短短三個月，就收穫了十萬粉絲。姑娘也終於得償所願，將一個默默無聞的人打造成為明星，這可是一個女人為愛所能付出的全部了。

五個月時間過去了，他們成天忙於應付，疲於奔命，就為了能吸引更多的粉絲。可同時，姑娘也明顯感覺對方態度冷淡了許多。過去他極少接觸網絡，可自從進入直播行業，卻簡直換了個人。視頻對他的衝擊太大，令他沉迷其中難以自拔。他無時無刻不盯着手機，有時候賴在床上一趟就是整天。他沒有之前那麼勤奮，也不去創作新的音樂，翻來覆去錄製的就是那麼幾首老調子。

剛開始時，她還以為只是遇到了創作上的瓶頸，變着法子讓情郎重拾信心。但後來卻發現對方時常躲着她，幾乎不跟她說話。一有空隙時，他寧肯拿着手機，用眼睛盯着屏幕，手指在面板上敲來敲去，然後發出無緣無故的傻笑。有時候姑娘也在想，把一個純潔的人帶進網絡，不知道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但不管怎樣，美好的未來仿佛就在眼前。她為情郎所做出的犧牲，她的付出，以及她曾遭受的委屈，很快就將換來回報。要是她最終跟這樣一位才子走到一起，那真是一段美妙姻緣。

瞧吧，愛情終究還是戰勝了虛榮，要是沒做那個夢，要是當初不夠堅持，要是……啊，人生有太多的可能了，誰知道呢！誰知道呢！

一個周日的下午，當賬號粉絲快達到二十萬的時候，姑娘突發奇想的要慶祝一下。為什麼不呢？她真的太累了，自從要把情郎打造為明星以來，幾乎就沒有睡個安穩覺。所有的事情都由她親自操刀。過去她是多麼的風光，而如今卻甘願卑微的去做一個素人的助理。

晚飯之前，她特意去鎮上買了蛋糕，準備一桌子好菜。等到兩人都入座後，又是姑娘率先開口了，

「親愛的，我們認識有十個月了」

可對方並未反應過來，只是隨口一答，「有這麼久了嗎？」

她極不高興，嘴裡嘟嘟囔囔的說，

「你真是把什麼都給忘記了」

接着她又問，

「你最近都在幹什麼？我既沒有聽到你唱歌，也不見你在店裡面創作音樂」

他一聽到這個反倒來了精神，笑着答道，

「親愛的，你把我的音樂放到網上真是個絕妙的主意。過去我從未想過網絡竟如此神奇，能讓那些遠在外省的人能聽到我的音樂。幾乎每天都有人跟我搭訕，就在今天上午，還有幾個女粉絲說要坐飛機過來看我呢」

忽然姑娘心裡嗝咚了一下，

「有女粉絲說過要來看你嗎？」

「是的，她們也真有意思，我連她們的面都沒見過，也不清楚是哪兒人，但她們太熱情了，說一定要來鎮上找我，還要跟我合影留念呢」

說着，他感到一種既驕傲又天真的歡快。可他的女友再也忍不住了，喊了起來，

「她們來找你做什麼？」

「我也不知道，但她們既然要來，我又怎麼好拒絕呢」

她氣得渾身發抖，咬牙切齒的說，

「難道她們說要過來，你就非得親自接待嗎？」

他看見對方生氣了，反而一臉委屈的辯解着：「她們只是因為喜歡音樂，才千里迢迢跑來……」

「那也不應該見面」

那個倔強的青年也不幹了，回擊道：「凡是說喜歡我的粉絲都拒絕，那還了得」

姑娘氣急敗壞，一下子站了起來。她不再相信對方的那些鬼話，一把抓過手機，打開後台，發現私信里儘是一堆曖昧不清的話。接着她又在男友的關注列表里，發現其收藏了無數搔首弄姿的女網紅視頻，那些姑娘個個濃妝艷抹，賣弄風情，就跟她曾經做的事情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