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海海｜勇敢的異地戀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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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

「我說我們本可以擁有一切。」

「我們確實可以擁有一切。」

「不能，我們不能。」

——海明威「乞力馬扎羅的雪」

我的朋友Clara是個法國女孩，在東京交流時認識了一位日本男生。兩人都是模特，有着傲人的身材和面孔。Clara皮膚白皙，像驕傲的、頸部線條柔美修長的天鵝，又帶了幾分奧黛麗赫本式優雅。日本男生留着藝術家氣質的長髮，手臂大面積花哨紋身，眼睛裡冒出危險的、侵略的性感神情。他們的戀愛仿佛順理成章，社交網絡上每張合影都像雜誌封面。

五個月後，Clara要回到法國。旁觀者都在悄悄討論這段感情也許要就此終結。畢竟兩人看上去像是教科書般的鏡花水月，短暫地熱情燃燒、轟轟烈烈，隨後急轉而下，消失在人海，如同一場電影一部小說。再加上他們的工作性質，各自在生活中不知道要遇見多少美麗的誘惑。大概分手顯得更像一個標準結局。

兩年後，男生漂洋過海去跟Clara求婚，facebook上發了狀態說：「必須是她，只能是她。」小視頻里，他們坐在巴黎的晴空下，男生笨拙地模仿了幾句聲調奇怪的法語，Clara臉上那種拍硬照時超凡脫俗的淡然冷漠消失得無影無蹤，像個小朋友一樣快樂地放聲大笑，倒在男朋友懷裡。

真實的愛情很容易分辨，它會讓你變回小孩，無憂無慮，無拘無束。

當然，我講這個故事，並不是想讓異地戀的情侶們擁有虛無縹緲、不切實際的幻想。畢竟現實殘酷，這樣童話般的結局只是小概率事件而已。天高路險，山海難平，有多少戀人在機場、在車站告別，計劃着下次見面，卻不知道此刻一個親吻敵不過來日拉鋸疲倦中的逐漸疏遠。

我也記得異地戀分手時電話那邊哭着說對不起，很多用一個擁抱就能解決的問題我們已經解決不了了。那時我忽然清醒過來，大家都是凡人，不能用神仙的標準要求對方。靠自己消解情緒、靠良知抵抗誘惑、靠默契猜心、靠想象滿足身體接觸。完美嗎？

不存在的。表面的和平掩蓋不了空虛的交流盲區。

異地戀，三分天註定，七分靠打拼。（笑）對的人當然是大前提，但僅靠運氣還遠遠不夠。比起「船到橋頭自然直」「走一步看一步」的隨性派，我更崇尚坦率、真誠做計劃的理性派。如果你是正處在異地戀中的人，不妨問自己這樣一些問題：

兩人的溝通頻率是怎樣的？如果有時差，能聊天的時段是幾點到幾點？

多久見面一次？交通費用是如何分擔的？

了解對方未來的人生計劃嗎？

這段感情將在何時結束異地的狀態？

我朋友中分手的一些異地情侶，不少都敗在這些問題上。覺得問題太小無需討論，或問題太遠時機未到，實際上都是懦弱的逃避。若兩人觀點不能順利對接，很容易由小裂痕演變成大爭吵。比如女生希望對方像張信哲歌里唱的「做你的男人二十四個小時不睡覺」，事無巨細都在微信上匯報；而男生卻希望對方像五月天歌里唱的「我給你自由我給你自由我給你全部全部全部的自由」，多一些信任少一些猜測，只在每天固定時間視頻通話。比如男生希望對方畢業了就回國結婚，女生希望對方辭職來國外一起工作。比如女生想讓對方每個月來看自己，男生尚且沒有獨立的經濟收入希望兩人能AA機票錢。

很多人不願意開口討論這些問題的原因是害怕尷尬，害怕分歧，害怕做決定，害怕要妥協。於是兩個人一起躲進舒適圈的假象，每天發親親抱抱我愛你，認為互相道早安晚安便可順利熬過這段時期，然後萬事大吉。像是小孩子偷吃果醬，為了不被發現，就用勺子抹平罐頭裡那塊兒凹陷——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實際上，要是真的無法談出讓雙方都滿意的答案，也未必就是一件壞事吧？及時止損，互相祝福，總好過看着兩人珍貴的感情在遙遠的空虛中被消耗得乾乾淨淨。

在你選擇異地戀之前，希望你不要被瞬間的甜蜜沖昏頭腦，而是能足夠清醒地認識到，你點擊了遊戲中的Hard模式，並非幾句情話就能輕鬆打贏這場和距離的比賽。是否已經做好充分的覺悟，知道你即將面臨的風險與挑戰？按照概率來說，你必須有一些不怕浪費的錢、不求回報的時間，足夠的忍耐力，可行的計劃，以及最重要的，願意隨時坦誠溝通的勇氣。然後帶上破釜沉舟的決心，與戀人攜手前進。

即使是異地的情侶，也有很多能一起做的事情。前兩天看到新聞里說一個男生每天給異地女朋友點外賣，備註上都有一句早安情話，還能連成藏頭詩。很多時候，擊敗感情的是小事，能對抗距離的也是小事。比如兩人同時種下幾顆種子，一起記錄植物的成長。比如每天同時拍下不同城市相似場景的照片再做成拼圖。或者在電腦上下載好同樣的電影，同時按下播放鍵，就能無限接近一起坐在電影院裡共同吐槽的快樂。

雖然是一場冒險，也並非全軍覆沒。寫這篇文章時我又打開Instagram看了看Clara和她男朋友兩個人的照片，我覺得異地是一種試煉，能夠穿越層層難關與妖魔鬼怪赤手空拳地搏鬥，這樣走到最後的感情，倒像是鳳凰涅槃般的重生了。

想起沈從文先生在「雨後」一文中寫過的話：「我明白你會來，所以我等。」希望異地的戀人們，能守住心中那份期待的喜悅，等候時間過去，夢中人涉水而來，款款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