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內容為虛構故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楔子
富良野的夏天,有着與北海道不符的熱度。從札幌坐電車到達富良野車站出來又轉區間巴士,當張珏終於到達薰衣草花田的時候,已經距離出發過去了整整四個小時 。
雖然是旅遊旺季,但是好在現在遊客還不算多,於是她選擇坐在附近的甜品店吃點新鮮的哈密瓜。
不過,入口的甜膩的味道讓張珏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日本人對水果好壞的區別似乎永遠只有甜度這一個維度,有時候吃起來實在是齁得慌。
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張珏想了想決定還是先去吃個午飯再去花田拍照。正好現在還不是午飯的高峰期,也不用夾雜在一大群遊客裡面一個人可憐巴巴地吃飯。
「歡迎光臨,裡面請。」服務生小女孩滿面笑容,把她帶到了窗邊的位置,外面就是一大片漂亮的彩色花田。
張珏要了一份咖喱飯和一杯薰衣草味的彈珠汽水。
一個人的旅途,似乎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這些年的每一天,和每一個選擇,似乎都不再僅僅只是為了自己的打算。現在突然回到可以為了自己過活的日子,特別不習慣。
手機里的訊息轟炸還在時不時地繼續着。
有來自母親的,有來自朋友的,還有……
來自前夫的。
是的,她在三天前剛和在一起七年的丈夫離婚。
1
張珏和李洛是高中同學,高二的時候他向張珏表白,他們就在一起了。
之後二人考進了同一所大學的不同專業,工作之後兩個人的單位距離不過十五分鐘的車程,結婚的時候買房也是各自一半,家境本來也差不多。
李洛的父親早逝,他的母親一個人拉扯他長大;張珏父母離異,一直跟着母親生活。
幸運的是,張珏的前婆婆也並不是愛子如命的那種母親,反而對張珏比對她兒子還要好。事實上,在離婚的這件事情下,她也是唯一一個站在張珏身邊的人。
李洛高中的時候其實是個挺開朗陽光的人。喜歡打球,喜歡參加各種活動吸引大家的目光,更喜歡跟張珏分享一切他喜歡的事情。
現在想想,張珏自己都不知道當年是為什麼,就同意了他的表白,甚至懵懵懂懂地就相信了一個十六歲少年口中的「我愛你」。
張珏只記得,那個時候的每一天都讓她緊張而心動。
今天李洛又會跟自己說什麼,下一次的生日他會送給她什麼,要不要給李洛織一條圍巾,下一次要找什麼藉口跟他偷偷溜出去約會……
還有每天早上的早安,晚上的晚安,無數條夾雜着甜言蜜語的短信,好像都是學生時代戀情的慣例。
那個時候,他們常常一天就能發好幾百條的短信,以至於那個時候張珏不得不每天省吃儉用避免被母親發現自己早戀的異樣。
張珏的母親從小就告訴她,男人不可信,千萬不要早戀。最初張珏還會「嗯嗯」地點頭附和一下,後來卻是實在受不了她說這些話的時候那副詭譎而憤怒的神情,選擇性地屏蔽了她「教育」之後那些關於張珏父親的長篇大論。
她知道他們離婚是因為張珏父親的出軌。那個小三後來為他生了個心心念念的兒子。
她還知道,母親其實很憤恨張珏不是個兒子。
可在母親氣急敗壞打罵張珏的時候,她從沒有頂過嘴。
因為張珏理解,這些傷比起她當年遭受的,已經太少太少。
張珏和李洛在一起的事情,他們一直自以為是地隱瞞到了大學二年級才告訴彼此的母親。
沒想到她們其實早就察覺到了。家長會的時候還已經見到了對方,做了「深層次的交流」,統一口徑決定等高考結束再看他們怎麼說。
結果沒想到他們藏藏掖掖地一直拖到四年之後才昭告天下,讓李洛的母親一度以為他們要分手了。
張珏被李洛帶回他家的那天,是個夏日的午後。他的母親準備好了冰西瓜等着。
那是個雖然不過四十出頭卻滿面疲憊和操勞的女人,穿着樸素的棉麻連衣裙,笑起來臉上的皺紋就加深一點,嗓音裡帶着一股子沙啞和磁性,但是語氣卻很溫柔。
後來張珏知道,她的嗓子是因為當年丈夫過世的時候連着哭了一天一夜,硬生生哭啞的。
「阿姨你好,我叫張珏。」
「終於肯帶回家來了。」
她先是回頭瞪了一旁的兒子一眼,然後才笑着回頭跟張珏說,「我們家李洛是個混小子,你該生氣該教訓的時候也別留情,阿姨一定站在你這一邊。」
張珏當時只當時客套話,笑着應了。從沒想過有一天這番對話會變成事實。
「媽,有你這麼詆毀自己兒子的嗎!」李洛在旁邊一臉不樂意。
「其實呀,我已經見過你媽媽啦。」李阿姨語氣平淡地跟他們說道,「我們還一直在猜,你們什麼時候才肯跟家裡坦白呢。」
「什麼!?」李洛一臉驚悚地看着自己的母親。
「我……媽?」張珏當時也是被嚇得不輕,「你們怎麼……認識的?」
「家長會呀。」李阿姨解釋道,「你媽媽早就注意到了,跟我一樣。所以我們彼此聊了幾句,就確定是對方的小孩啦。孩子,單親家庭的母親,總是比一般家庭還要對孩子上心的。害怕你們小小年紀,影響了對方。」
「我們那個時候一直商量着,要是誰的成績因此而下降了,那就讓你們倆先分開。既然沒有影響到成績,還多了一個和自己並肩作戰的同志,我們也覺得沒什麼不好的。」
那天的第一次見面,李洛的存在感薄弱到張珏幾乎忘了他才是那個帶她去的人。反倒是李阿姨,一直拉着張珏聊天,之後留下張珏吃過晚飯之後才放她離開。
張珏很羨慕李洛有這樣一位母親。現在想想,如果沒有這樣一位婆婆,張珏跟李洛或許也根本都走不到結婚的那一步吧。
2
要說李洛有什麼問題,其實張珏早就知道了。
第一次發現的時候還是在高中,隔壁班一個不認識的女生跑來加了她的QQ,要她離開李洛。還把他們倆的聊天記錄發給張珏看。
聊的內容其實並沒有什麼問題,無非是些最近看的電影玩的遊戲之類的話題。唯一看不過去的是聊天的頻率,和李洛對着別人每天完整準時地早安晚安問候。
張珏沒有理會那個女生的咄咄逼人,只是把那張他們聊天的記錄轉發給了李洛。
什麼都沒有說。
不久之後,那個女生也就不再來找張珏了。
張珏想,李洛應該是知道了底線在哪裡。如果那個女生並不來找張珏,而是張珏偶然在李洛那邊看到了這些對話,他完全可以以他們只是朋友的理由回擊。
哪知道他碰到了一個豬隊友,直接就先來找張珏,自然只會弄得兩敗俱傷。
彼時張珏只當李洛是男生粗枝大葉,沒有意識到對方其實早就喜歡上了他才每天找她說話。然而這樣的事情只是一個開端。
上了大學之後,李洛被張珏發現到處跟女生聊天,內容愈發露骨的事情越來越多。畢業工作之後,他還曾經借着應酬的名義,跟幾個風月場裡的女人糾纏不清。
張珏忍無可忍,跟李洛因此吵過不少次。他們也曾經一度因為這件事情鬧到要分手的地步。
然而阻止他們分手的人,是張珏的母親。
那也是張珏唯一一次向母親尋求感情問題,得到的答案。
「囡囡,你可能不記得我是為什麼跟你爸離婚的了。男人沒有誰不偷腥的,你爸爸也是,李洛也是,而你如果跟我一樣,只因為發現了一點端倪就去跟他鬧,跟他吵,甚至要分手離婚。那你就是順了外面那些女人的意了。」
「男人只會厭惡嘮叨抱怨不停的女人,然後把沒有出聲的那一方作為弱者同情。所以你如果因為這件事情跟李洛提分手,他只會順水推舟地接受。如果早幾年你們分手,媽媽還能去給你介紹別的男人。可你今年二十四了。出去人家問你,交過幾個男朋友,你說一個,你說七年,人家都不會願意的。」
「那么小就早戀,還談了那麼多年,誰相信你會走出來啊。再說你的工作,也才開始起步,也沒有什麼門路認識到更高層次的人。這李洛吧,男人有的毛病都有,可他工作還不錯,你們又知根知底的,有什麼不好?」
張珏也就這樣傻傻地相信了母親難得的意見,沒有再因為這些讓她覺得困擾的消息繼續「影響」張珏和李洛的「感情」。
於是那一年過年,張珏遵從母親的要求,將李洛帶回了家。
兩個月後,張珏和他的婚禮被雙方的母親提上了議程。
同一年年底,扯證,結婚。
張珏二十四歲的這一年,過得和她過去想象的完全不同。
張珏以為自己會在職場上努力拼搏,掙錢養家,在工作上扎穩腳跟。可事實上,張珏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了尋找婚宴地點,確定婚禮策劃公司,準備婚紗禮服和麻木地上班之中。
這種感覺,就像是自己成了一個傻傻的提線木偶,被不知道誰操控着,無法反抗地不知疲憊地做着自己根本不知道有什麼意義的表演。
難受極了,卻又無從發泄。
至於張珏的「未婚夫」李洛,雖然會在情人節的時候給張珏送來大把的玫瑰,卻從不會在張珏為了婚禮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抽空來幫個忙。
他總是看似一臉體貼地安慰張珏說:
「婚禮的事情交給你,我沒意見。你開心最重要。」
張珏卻只能看着他一天又一天地晚歸,從無盡的陌生消息到無盡的陌生電話。
李洛似乎發現了張珏不再會因為這些事情找他麻煩,開始愈發肆無忌憚了起來。
如果那個時候,有人能夠拉她一把,將她從這樣渾渾噩噩的生活中叫醒該有多好。
張珏常常想。
3
咖喱飯很好吃,只是薰衣草味道的彈珠汽水沒有什麼特別的味道。
張珏原本是很討厭薰衣草的味道的。可當失眠成為了尋常的問題,醫生給的許多建議和藥品中都含了薰衣草的成分,久而久之倒也習慣了。
至於喜不喜歡,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吃完午飯,差不多也到了飯點,遊客開始慢慢湧入這家不大的餐廳。張珏結了賬之後,才開始慢慢溜達去花田。
草草對着大片的花田拍了幾張照,就被當頭的太陽照得夠嗆,又躲回了陰涼處。
手機的轟炸停止了。
她猶豫了片刻,決定還是看看都是些什麼消息。
「親愛的,你在哪?怎麼不接電話?」
「我錯了,你回來好不好。」
「我從沒有想過要離開你的。」
說來也諷刺,李洛的消息,大段大段都是求原諒,求復婚。
可他這樣高頻率地,大段的消息,張珏大約已經快十年沒有遇到過了。
張珏當然不會天真到以為他是突然浪子回頭了。這其中的原因,不過是因為分割財產的時候分給張珏的那套房子,因為最近猛漲的房價,也一併有了翻倍的價值。
李洛需要錢,非常需要。
因為他女人的肚子裡,還有一雙兒女要他養呢。
這當然不是張珏,是跟了他快五年的「真愛」。
從他剛工作起就一直照顧的陪酒小姐,終於在去年辭了工作,住在李洛給她租的房子裡,當起了表面光鮮的「家庭主婦」。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張珏和李洛幾乎都要到了周末,才不得不為了去彼此的老人家裡探望,湊在一起。
這段感情早就已經千瘡百孔,只有張珏一個人還在苦苦撐着。她嘗試一點點地將支離破碎的關係修補起來,可一針一線,終於還是補不了了。
那個女人挺着肚子挽着李洛在張珏工作的地方轉悠,趾高氣揚地要求「老闆」親自來接待他們。
然後張珏出來了,面對她的一臉得意洋洋,和李洛的一臉錯愕,張珏只能面色蒼白地看着,甚至都沒有力氣再去掙什麼了。
是啊,有什麼可掙的呢。不過就是個男人。
不過是她自己,陷在過去里,以為再也無法拜託這樣的生活而已。
「好吃嗎?」
張珏抬頭看向站在跟前的小姑娘,下意識地點點頭。
「謝謝。」她沖張珏笑着,也去點了一份咖喱飯,自顧自地在張珏對面坐了下來。
「小姐姐也是一個人來玩嗎?」女孩自來熟地跟張珏攀談起來,似乎經常獨自旅行的樣子,放下餐盤後拿出隨身帶的免洗消毒液清潔了雙手才吃起來。
「是的。」張珏放下餐具,指了指女孩背包上掛着的紅紅綠綠的東西問道,「那是什麼?」
「御守。你是第一次來日本麼?」
「嗯?」
「因為這是日本神社和寺廟裡很常見的東西。就類似護身符一樣。有不同的內容的。這個藍色的是祈求學業順利的,這個是求戀愛的,這個是旅行安全的。」
「求這麼多,佛祖會同意麼?」張珏忍不住笑了。
「求這麼多,佛祖能聽到其中一個就行,我要求不高。」小姑娘笑嘻嘻地說,「而且呀,我特別喜歡日本的神社和寺廟的感覺,可能因為大家都很有秩序,安安靜靜的,總覺得這樣拜拜的話,似乎更靈。」
看着女孩子眼神中閃爍着的光亮,張珏的心情也不知不覺地好了許多。
「日本還有些奇奇怪怪的神社呢,聽說在京都有一個神社,專門幫人斷惡緣,特別靈!」
「斷惡緣?」
「就是如果遇到渣男啥的,想跟對方斷絕關係但是一直被糾纏,就可以去那個神社拜一拜。」
「那個神社叫什麼?」
「我想想啊……好像叫金井安比羅宮。神社裡有一個小石洞,寫上想要斷絕關係的對象的名字,爬過去,就可以實現。」
「倒是挺特別的祈禱方式。」
女孩顯然來過日本很多次了,張珏問了幾個另外推薦的地方,她都認認真真地回答了,甚至還在加了微信之後把自己過去做的攻略都發給了張珏。
看了看北海道到京都的距離,張珏在當天晚上就改簽了機票。
4
在富良野住了一晚,泡了個溫泉之後,張珏在第二天回到了札幌。因為當初的旅行計劃里只有北海道,所以張珏不得不又花了一整天的時間預定京都的機票酒店,順便忍受手機開機後就開始出現的消息轟炸。
不過都還好,畢竟李洛還沒有無恥到電話騷擾的地步。
也有可能是他現在的「女朋友」管得太嚴?
「親愛的,聽媽說你一個人去日本玩了?還好嗎?注意保護自己哦。」
「對不起,這次是我工作太忙了,下次一定陪你一起去。」
「親愛的,你什麼時候回來,我去機場接你。」
張珏看着微信里滿屏的「親愛的」,只覺得毛骨悚然。
這個稱呼,在張珏們關係最好最親密的日子裡,都不曾出現。後來則頻繁出現在李洛和別的女人的聊天記錄中,絕對不會出錯的稱呼方式。
張珏發現的時候,好像也不覺得有什麼,不過是李洛又一次的撩騷被發現,張珏甚至已經不願因此去跟他吵。
可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張珏終於不再願意遮住自己的眼睛,正視這段婚姻的真正面目了呢。
也許,是從那場荒誕混亂的婚禮開始的?
他們的婚禮準備得很匆忙:婚禮場地的預定往往需要提前一整年,而他們的時間只有不到半年,其中還要定下婚慶、婚紗、主持、化妝、攝影攝像等一大堆的雜事。
雖然婆婆足夠大方地讓他們自己決定花多少錢,但李洛卻認為為了婚禮花5萬塊以上都是浪費。因為花太多,就沒有辦法通過禮金把錢「賺」回來了。
酒席的費用就占了這筆預算的大部分,加上現場裝扮的婚慶,最終張珏不得不砍掉了攝影攝像,租了一件一天500塊的婚紗。
至於主持人,也是拜託了大學同學來救場,只給封了個紅包算作人情。當然,並沒有告訴人家是因為錢不夠,只說因為主持人檔期沒了,只能找朋友幫忙。
忙活完這一堆,到了伴娘伴郎的問題上,又是讓張珏傷腦筋。
李洛堅持要帶六個好兄弟當伴郎,而張珏怎麼也拼湊補出六個伴娘來。滿打滿算找到了五個伴娘,剩下的那一個,則是李洛臨時找來幫忙的「朋友」。小姑娘拒絕穿準備好的伴娘服,穿着大紅色的禮服直接到了婚禮,站在李洛身後迎賓的時候看着就像他帶着的小妾。
而李洛的幾個「哥們兒」顯然是直到這兩個女人的來歷,一個二個都對着李洛一臉羨慕,說話甚至很是口無遮攔:
「行啊,你小子,婚禮都不忘帶這麼多漂亮姑娘!」
「人家小琴對你也是不要太好,大喜的日子還要收起自己的感情,給你老婆當陪襯。嘖嘖,真是深情!」
「你懂什麼,李洛這才叫做家宅安泰。」
「厲害厲害,甘拜下風!」
而張珏,只能在那些男人偶爾飄向自己透着同情的眼神中,拉起尷尬的微笑。
「我參加過的婚禮也不少了,還是第一次見到新娘子這麼難看的。」
張珏終於忍不住皺着眉回頭,看到一個穿着深色西裝的高大男人正勾起嘴角,一臉戲謔地看着自己。他面前的李洛顯得格外矮小,甚至因為低頭哈腰的動作顯得有些滑稽。
這顯然是李洛需要討好的一位客人。
而張珏,自然也不能因為對方一句「無心之言」就大動肝火。
「娶妻娶賢,我這老婆雖然不算漂亮,但是畢竟跟張珏在一起好些年了……」李洛笑着解釋道,「到底還是有些情分的。」
「眼光不怎麼樣。」男人說話的時候是看着張珏的。
李洛卻以為對方是在可惜他娶了個配不上自己的,還在一面說張珏有多麼可憐多麼愛他,一面說自己是個心軟念舊的人云雲。
張珏卻是看清了,對方在瞥向李洛的時候眼神中的鄙夷。
原本想在敬酒的時候順便問問李洛那個男人到底是什麼來頭,可後來發生的事情卻脫離了他們所有人的控制。
沒有父親的他們,婚禮的流程倒也簡單了許多。發言的時候李洛的母親拉着他們的手,哭着笑着說:「希望你們永遠幸福,開心快樂。」
李洛的目光卻飄向了舞台下的伴娘,敷衍地應了。
到了敬酒的環節,一切的混亂都開始了。
先是李洛的同事起鬨着讓伴娘伴郎一起喝酒,而且指名道姓地要李洛帶來的那位「小琴」來喝。小姑娘看起來不過剛剛大學畢業的模樣,穿着大紅色的禮服站在李洛身邊,羞紅了臉,推脫着自己不會喝酒。
「誒,小琴,上次聚會你可是主動給洛哥敬了酒的啊!」
「就是,我們大夥可都看到了,你那酒量還是不錯的。」
「嫂子,雖然今天是你跟洛哥大喜的日子,不過小琴我們大家都更熟悉,這裡你意思意思就好了,讓小琴代勞!」
張珏點了點頭,直接帶着另外幾個伴娘去了自己同事的那桌,實在不想再留下來聽什麼糟心話。
另外幾位伴娘其實跟張珏的關係也不怎麼樣,畢竟真正關心張珏的朋友怎麼會贊成張珏嫁給李洛這樣的男人。大多都是單位里相處得還算不錯的同事,對張珏和李洛的感情並不算了解,只當是做個人情,相信張珏的閨蜜們都因為各種原因沒有辦法參加婚禮。
好在幾位伴娘也都不是愛嚼舌根的人,早在迎賓的時候就看出了端倪,也都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默默陪着張珏。
可張珏的隱忍,李洛的無所謂,放到小琴的眼裡,好像就變成了什麼別的訊號。
她可以做些什麼的訊號。
你永遠猜不到一個喝醉的人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
尤其是一個陌生的,和你的丈夫有過牽扯的,年輕的女人。
婚宴結束,年紀大些的賓客離場,只剩下年輕人還要留下來聚一聚。張珏也終於得以卸下那一身難受的敬酒服和高跟鞋,打發雙方的母親都回家休息。
回到會場,只剩下讓張珏頭疼的那一桌客人——李洛的同事們。
「張姐,我們就先走了。」
「是呀張姐,明天一大早還要上班,我們就不打擾你們啦。」
幾個伴娘都很識趣地紛紛告辭,似乎早早地預料到了什麼。
「好,路上小心。今天謝謝你們。改天請你們吃飯。」
「新婚快樂!」
看着她們離開的背影,張珏突然意識到那是她在婚禮當天,收到的第一句「新婚快樂」。草率而匆忙,但是卻讓張珏有了些許勇氣,去面對李洛和他的朋友們了。
李洛和小琴正在一群人的起鬨下喝着交杯酒。
張珏站在宴會廳的門口,默默地看着。
仿佛張珏才是那個來參加婚宴的客人。
小姑娘喝醉了,滿臉通紅地靠在李洛懷裡,湊在他耳邊說着悄悄話。
「嫂子!」終於有人發現張珏的存在,叫了一聲之後拍了拍李洛的肩膀。
張珏看向李洛還算清醒的目光,即使想勾起嘴角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都做不到,冷冰冰地說:「李洛,該送客了。」
「呵呵,嫂子說的是,我們也該走了。」
「是啊是啊,今天可不敢打擾你們。」
回過神來的幾個男人終於開始說起打圓場的話,或許是從張珏的態度中感覺到了什麼。仿佛之前起鬨的並不是他們。
倒是那位醉到不清醒的伴娘小姐,這時候仍然死死抱着李洛不肯撒手。
「親愛的,要不你先去休息,我送了他們馬上就來。」李洛摟着小琴的肩,說話的時候並沒有看向張珏,「小琴醉得厲害,我把她送了就回來。」
他沒有說送上車就回來。
他說送了就回來。
「洛哥哥,你答應了今晚要陪我的,不陪那個黃臉婆。」
小琴發嗲的聲音,在空曠的宴會廳里,格外響亮。
「小琴,你喝醉了……」李洛尷尬地安撫着她,終於抬頭看了張珏一眼。
張珏很長一段時間都會夢到婚禮的那個場景。
李洛一身西裝,抱着一身紅裙的嬌小女孩,眼神中滿是擔憂地望着張珏。仿佛張珏是什麼要拆散他們有情人的魔鬼一般。
而張珏,當初的確也說出了魔鬼一般的話:
「怎麼,你這是想夜夜當新郎,準備包養幾個?」
那是張珏婚禮的結束語。
5
張珏和李洛的婚姻,似乎在開始之前,就已經爛掉了。
為了給彼此的母親一個交代,對自己的過去一個交代,以為婚姻是必經階段的他們,最終發現除了那一個小本本多出來的約束,和每個月房貸的壓力,他們之間的關係反而終於降到了冰點。
或者說,只是張珏單方面這麼覺得。
李洛每天都過得很開心。他依舊和各類女孩子打得火熱,甚至開始用工作的藉口時長夜不歸宿。而張珏竟然也習慣了他滿嘴的鬼話連篇。
他們結婚一年,張珏見到他的時間或許不超過三十天。
而李洛提出離婚的那一天,是國慶前的最後一個周末,張珏剛剛做好午飯準備吃。
他帶着一束玫瑰回到家,神色間是難以掩飾的疲憊。
「我不知道你要回來……吃過了嗎,要不要我再給你做點什麼?」張珏只能「禮貌」地詢問道。
「不用。」李洛愧疚地低着頭,先把花送給了張珏,「這是給你的。」
「謝謝。今天是什麼日子麼?」
「張珏……」李洛抬頭看着張珏,這似乎是很久很久以來,他第一次這麼認真地看着張珏,眼神中帶着張珏已經感覺到陌生的不舍和眷戀。
張珏突然明白了,為什麼那麼多女孩子,即使知道這是個渣男,卻依然願意前赴後繼地趕着趟兒地來被他虐,付出一顆真心。
「怎麼了?」
「我……我對不起你!」
李洛和張珏在一起那麼多年,這是他第一次為自己做的那些事情,說出道歉的話。
張珏愣了,一瞬間甚至不知道怎麼面對這個「幡然醒悟」的丈夫。意外之喜麼,也說不上。心裡的難過有好受一點麼,好像有那麼一點點。
還愛他麼……或許是愛的吧?
張珏心底,悄悄地鬆了一口氣。
「你……」
「我,我真的沒想到會這樣。我明明那麼愛你!我……一直都愛你的。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那些外面的女人……是我管不住自己。」
李洛低頭磕磕巴巴地說着,頓了頓沒有聽到張珏說話,又深吸了一口氣,說出自己真正想說的話:
「我對不起你,但是我必須要跟你離婚。姍姍肚子裡有了我的孩子……我得給他們母子一個家。」
張珏現在其實不太記得李洛說這話的時候到底是什麼表情了。或許是因為自己那時候已經被滿眼的淚水模糊了視線,或許只是單純地拒絕去回想而已。
但是她卻真真實實地明白,這個男人說出口的話絕不是兒戲。
他是真的要跟自己離婚。
「房子我會留給你,我淨身出戶。是我對不起你,你還要什麼儘管提,只要我能做到的!」李洛接着說,「我的東西你如果想拿去變賣了、燒了也沒事。」
他似乎覺得,這是自己所能做出的最好的補償,甚至在依然沒有回過神的張珏跟前說起自己有多麼愧疚,多麼混蛋,希望張珏看在這麼多年感情的份兒上原諒他……
張珏趕走了他。
兩個人在第二天就趕去了民政局離婚。然後分別通知自己的父母。
李洛被自己的媽訓了一頓;張珏被自己的媽罵了一頓。
「我絕對不會允許你跟那個女人結婚的!自己媳婦那麼好不知道珍惜,還去招惹外面這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我沒你這樣的兒子!你以後也不要來看我了!」
這是張珏的前任婆婆。
「你是不是傻!這個時候離婚,誰要你!?你下半輩子怎麼過活?李洛那些毛病那麼多年了,你不都清楚了麼,突然離什麼婚!」
這是張珏的親媽。
「媽,他女朋友懷孕了。」張珏說。
「……是他提的離婚?」張珏的母親問道。
「是。」
「你就同意了!?你怎麼這麼傻,那個女人懷孕了就懷孕了,不願意做掉要生下來,你就說抱過來養,李洛也不會要離婚啊!」
張珏實在聽不下去了,直接掛斷了母親的電話。
她聽到那邊的李洛正在語氣溫柔地跟自己的「未來老婆」打電話,終究沒有再回頭看李洛一眼。
那是張珏最後一次見到李洛。
她想,自己或許一輩子都再也不會見到李洛了。
6
站在金井安比羅宮那個著名的「斬斷惡緣」的石洞跟前,張珏終於發覺自己不是世界上唯一一個被這樣糟心的感情糾纏的倒霉人。
前面排了足足20個人的隊伍里,有男有女。每個人都拿着一張寫好的紙條,上面寫着想要斷絕關係的人的名字,爬過石洞,在石洞上貼上之後,再爬回來,就算完成了祈禱的儀式。
張珏排了十幾分鐘,完成了這個簡單的儀式。然後又在巫女那裡求了一對「斷惡緣結良緣」的御守,才離開了這個神社。
她當然知道這麼做不過是求一個心安,沒有任何實質上的意義。
可對她,對許多在那裡排隊的人來說,早就清楚,有的緣分應該斷掉,卻遲遲無法下定決心。所以才不得不依託外界的力量。玄學也好,迷信也罷,不過都是讓他們擺脫此刻困境的一根救命稻草而已。
張珏完成了這件「大事」之後心情放鬆了很多,又接着去了京都最有名的清水寺。可惜遊客實在太多,張珏只得跟着人流草草逛了逛,找了一家小店解決午飯,順便躲避人流。
在清水寺下山路上「三年坂」(街道的名字,建造於大同3年,因而得名),雖然遊客也不少,但是街邊小店眾多,沒有太過擁擠。
剛坐下點了一份壽喜燒,等餐的時候張珏也沒有低頭看手機,反而是四處張望打量着這家不大的店鋪:木質結構的房子顯然已經年份不淺,牆紙的顏色泛黃,可四周的牆上都貼着不少名人的簽名。雖然不認識,但顯然這是家在本地名氣不小的餐館。
「來療傷的?」
突然響起的中文讓張珏一愣,看向鄰座,發現是一個年輕的中國男人。他似乎也是一個人來吃飯,與張珏一樣被安排在了吧檯位子並肩而坐。
陌生人的搭訕方式似乎都是這樣的套路,張珏癟了癟嘴,低聲含糊不清地應了,為了轉移注意力才不得不摸出手機來。
「不記得我了?」
男人接着問道。
張珏只得又抬頭看向他的臉——眼睛是明顯的桃花眼,可看向人的時候神色非常認真,並不讓人覺得輕浮;五官精緻漂亮,笑起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柔和了許多,看起來就是一位長相出眾的……陌生人。
在她寡淡無趣的人生中,顯然沒有出現過這樣長相的人。
不等張珏說話,對方顯然已經從她眼神的迷茫中看出了張珏的答案。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繼續解釋道:
「我參加過你的婚禮。」
「你是李洛的朋友?」她對李洛那群來參加婚禮的朋友印象並不深,當然,除了那位「小琴」。
「……算不上。」
「那你還來參加婚禮……?」
「我是他的上司。」對方笑着說,「肖銘柯。」
「張珏。」
「我記得你的名字。」肖銘柯說道,「你看起來比婚禮的時候漂亮多了。」
「畢竟離開了渣男。」張珏諷刺地說,「單身萬歲。」
「恭喜你。」
「看來李洛並不討你的歡心。」
對方笑了笑,沒有否認。
「我離開前,李洛剛請了陪產假。可在這裡碰到你,顯然那個陪產的對象,並不是你。」
肖銘柯說完,見張珏沒有什麼反應,才接着說道:「你做的很好。」
這句充滿從上而下視線,甚至帶着些長輩表揚小輩感覺的話,讓張珏頓了頓——
「肖先生……」
「肖銘柯。」
「肖銘柯,」張珏順從地改口道,「既然我已經和李洛離婚了,我想我們之間應該也沒有什麼交集的理由了。您自便。」
張珏說完低下頭刷起了手機,一副無意交談的模樣。可奈何隔壁這位肖銘柯顯然是個聊天的好手,時不時地拋上幾個話題,張珏搭理了一次就有無數新的談資出現,甚至有意無意中就這樣坐着跟他邊吃邊聊了起來。
「你們認識?」以至於後來上菜的老闆娘都一臉驚訝。
「偶遇。」肖銘柯笑眯眯地回答。
「恭喜。這份小菜送你們,要好好相處哦。」
張珏只能在老闆娘殷勤的笑容下道了謝。
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跟一個完全陌生的男人一起吃飯。雖然中途掙扎了很多次,但是還是不自覺被對方帶走了節奏……
走出參觀的張珏,有些懊惱地嘆了口氣。
即使她很快地在餐廳門口和肖銘柯道別、分道揚鑣,可京都的旅遊景點大部分都非常集中,走路的距離,他們就這樣在鴨川的河堤上又偶遇了。
到了第三次,張珏在八坂神社拜拜完走出來,再次碰到站在神社大門口的肖銘柯的時候,她已經頗有些生無可戀的感覺了。
「肖先生……」
「肖銘柯。」
「肖銘柯,你是故意的麼?」
「你想多了,張珏,我可沒有那麼大本事預測你今天會去哪。」
「好吧。那麼,再見。」張珏揮揮手只想趕快離開這裡。
「不過,既然我們都偶遇這麼多次了,就讓我請你吃個飯吧。這可是多麼難得的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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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真的給我們很多幫助,特別是對愛情懵懂無知的年紀,可以讓我們有一個正確的方向
被拉黑了,還有希望麼?
可以幫助複合嗎?
如果發信息不回,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