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謝明宏
編輯|李春暉
這是一種高度成癮的節目,對「外焦里嫩」的火候把握精準。它們最要命的氣質,就在於:你明明知道是假的,卻一邊嫌棄一邊真香。
情感調解節目有點像「持續激勵」的瓜子,只要一嗑上就難以剎車。「這個男的一會兒會拒絕她」、「我覺得小三能贏」、「你看我說要吵起來吧」……當事先的預判果然實現時,那種「老娘舅」附身的榮譽感讓人慾罷不能。
而一旦預判錯誤,更會使得觀眾參與感爆棚。「這女的是不是瞎了」、「有這麼當人閨蜜的嘛」、「現在這樣就是男的作死」!對着電視自言自語掐三觀,有時急眼了還能一巴掌拍腿上,那種恨不得「親自下場」的快感,只可意會不能言傳。
圍觀別人的戀愛,比自己談還有趣。點評起當事人的三觀,動情不傷情。當雲養植物、雲養萌寵,雲養男友大行其道的時候,老派的民生調解類節目發掘了互聯網時代的新剛需:雲撕逼。
它包括但不限於:觀眾的自言自語、對當事人的批鬥、對嘉賓的不滿、對主持人的吐槽、以及彈幕中的混戰......如果說調解節目,作為一個解構私人情感展播的公共場域,是一面放大鏡。那麼觀眾的參與,則使它承載了更多的私人情感投射,變成一個微縮模型。
看起來是調解別人的矛盾,但實際卻撩撥了更多自己的憤懣。愛情讓人看見對方眼中的自己,調解則讓人看到更多的陰暗和不如意。
以往,我們說《老娘舅》的愛好者都是寡言少語的中老年人,在節目裡尋找社群歸屬;現在,或許也可以說《愛情保衛戰》、《現在就告白》的忠粉們,都是不那麼能撩會聊的單身青年,在節目裡療愈現實的情感恐懼。
於是,節目以調解為名,博了眼球。觀眾以吃瓜為令,填了空心。每個情感調解節目頭上,都有一道等着劈它的雷。
愛情保衛戰
今年是《愛情保衛戰》的第10個年頭。作為國內情感調節類綜藝節目的「帶頭大哥」,屹立不倒的背後,是數十次微調和改版的「如履薄冰」。
節目最大的變革,就是選題領域從原先的情侶擴展到了夫妻。這套「左右互搏術」讓《愛保》增加了一倍的選題量;內容也從原先的典型極端,逐漸轉變成平常百姓家的生活縮影。
對於調解而言,情感危機案例猶如節目的發動機。《愛保》的節目選題,選取的都是現實生活中的案例和具有代表性的愛情故事。房子、工作、兩地分居、年齡差距、二婚、父母干涉......越來越多的問題成為戀人奔向婚姻的絆腳石,而這些問題又直接或間接地反映了社會現實。
硬糖君最近看的那集「半路夫妻」鬧離婚,真實感撲面而來。男方對女方斤斤計較,連女方給孩子買條棉褲都要扯半天。女方也咄咄逼人,絲毫不顧及丈夫和婆婆的感受,萬事以自己這邊的家人為先。你要說是編的,那麼編劇真的達到TVB頂級吹水劇的金線了。那絮絮叨叨的埋怨,樁樁件件的情仇,嚴絲合縫滴水不漏。
《愛保》不生產矛盾,它只是矛盾的搬運工。在環節設置上,節目初期有「旁觀者清」的環節,目的是邀請當事人的親人朋友從第三方角度幫助還原事實。後來發現有些選題並不牽扯第三方,有些選題第三方才是重點,就採取了「靈活使用」的原則。
節目發展中期,《愛保》又設計了「秘密箱」環節,雙方當事人出場時,每人都拎着一個秘密箱。裡面寫有可公開的對方不知道的秘密,雙方在調解後回到轉門前交換箱子,在轉門裡看對方給自己的秘密,為節目增加懸念。
後來節目取消了「秘密箱」環節,只保留了最有價值和表現力的重點環節:基本短片、情侶(夫妻)矛盾講述、丘比特問卷、真情60秒。至此,節目形態基本成熟。
不過,《愛保》讓人印象最深刻的,還是嘉賓的點評。蘇岑、瞿偉語言委婉,講究以情動人。塗磊有語重心長、娓娓道來的勸說,也有激憤咆哮、毫不留情的批駁,讓人大呼過癮。很多時候,硬糖君甚至能聽到一些意外的真情流露。
在2014年的一期節目中,談論到和當事人相似的感情經歷時,塗磊潸然淚下:「當時和妻子沒房沒車,每次錄完節目後我都會把通告費給她,她會非常高興。雖然現在錢掙得多了,在家的時間卻少了,掙再多的錢也買不回當時的幸福感」。
現在就告白
2018年初,號稱「首部生活情感表白真人秀」的《現在就告白》悄然上線。主持人就是《愛情保衛戰》的情感導師塗磊(第三季為趙川),節目內容同樣是情感調解。
當事人通過告白的方式闡明問題,尋求幫助。但調解過程在節目中不再凸顯,得到強化的是情感危機的演繹,和更加戲劇化的情感衝突。趙川說得最多的一句話,竟然是「姑娘(小伙),咱先別這麼激動」。
《告白》每期節目由1-2個告白事件構成,一名主持人、四名告白觀察團嘉賓、告白當事人共同組成人員陣容。節目分為「告白事件」「告白觀察」「告白之門」「告白時刻」「告白祝福」五個部分。
選題方面,《告白》前兩季的純情選題集中,多為暗戀告白「日久生情不敢說」。到了第三季,狗血明顯加碼,不是姐妹撕逼就是閨蜜作妖。女當事人之間互罵「小賤人」是常態,拉拉扯扯更是家常便飯,當事人和嘉賓懟起來則成為新爆點。
對比《愛保》和《告白》可以發現,當今情感調解節目的內容製作已在一定程度上產生了觀念變化:那就是強調真人秀效果的營造和娛樂化的表達方式,感性的共情一定程度上勝於理性的剖析。
你會看到辛唐米娜和花希,針對「異性之間有沒有純友誼」而論戰;也能看到傅首爾誇獎男當事人「他渣得很可愛,渾然不覺」;更能聽到趙川點醒嘉賓「姑娘把花撿起來吧,今天就當是上了一課」。
而兩個節目最大的不同,一是在表達語態上,《愛保》是「我告訴你應該怎麼做」,重點在於節目說,觀眾聽。而《告白》則是「你說說你們遇到這事兒怎麼辦」,重點在於節目表現,觀眾體驗;二是在表達方式上,前者更加強調真實事件下應該如何度過危機,後者更強調特殊情境下的情緒共鳴。
《愛保》是電視調解時代的「大伙兒幫我評評理」,《告白》是網絡綜藝場域的「寶寶我好委屈」。看前者,觀眾能給雙方列一單子的「功」與「過」。看後者,似乎愛情里分不出「對」與「錯」。我們知道女孩兒愛着一個「渣男」,但似乎勸她醒過來也非常不人道。
當然,《告白》的問題也是相當明顯的。選題總在女友、閨蜜、前任、同事裡轉圈圈,任意組合即構成下一期節目。
另據硬糖君不完全統計,第三季《告白》裡當事人背錯台詞而喊錯男女朋友名字的事,至少出現了兩次。一些卡頓的點非常奇葩,感覺不是無語凝噎,而是緊張忘詞。
天雷在頭頂
事實上,無論是電視節目還是網絡綜藝,只要進入市場和大眾的視野,就同時具有了商品和意識形態雙重屬性。並且不可避免地滲透着一定的道德意識、價值觀念、和審美趣味。
從1998年湖南經視的《真情對對碰》算起,情感調解類節目已有20年歷史。《真情》將家庭矛盾、兩性情感糾葛、朋友之間糾紛向觀眾公開,並主動介入這些關係當中進行調解,力圖修復許多瀕臨破裂的關係,賺足了眼淚。
受到《真情》的啟發,很快,從中央到地方紛紛創辦類似的情感類談話節目,如中央電視台的《藝術人生》(2000年開播)、《心理訪談》(2004年開播)。而地方台的情感調解浪潮則肇始於2007年:
江蘇衛視《人間》(2007年);上海東方的《新老娘舅》(2009年);東方衛視《幸福魔方》(2010年);浙江衛視的《婚姻保衛戰》(2010年);江蘇衛視的《歡喜冤家》(2010年);天津衛視《愛情保衛戰》(2010年),江西衛視的《金牌調解》(2011年);遼寧衛視的《複合天使》(2012年)。
回顧這些或已停播,或長盛不衰的節目,可以總結出情感調解節目的三大套路:懸念、打斷、儀式感。以《現在就告白》與《大聲說出來》為例,比較擅長的懸念營造方式是本末倒置、因果反推,儘量避免線性敘事。
「以往對自己百般呵護的男友,如今不僅對其逐漸冷淡,竟然還惡言相向、拳腳相待!女友會原諒他嗎?男友是否另有隱情?請收看本期節目《我的「虐待狂」男友》」。
這不僅是當事人的困惑,同樣也是觀眾的困惑。在接下來的節目中,通過抽絲剝繭,將一個又一個的誤會、真相呈現在熒幕前,並最終給出解釋,始終牢牢抓住觀眾的注意力。講真,幹過情感調解節目編導的,去寫家庭劇肯定是一把好手。
而「話語打斷」始終作為貫穿節目的衝突設計。嘉賓在講述過程中,主持人或者打斷兩人的講述,或嘗試性地詢問一些具體細節,或者直接打斷處於爭吵中的兩位嘉賓。
這些「打斷」往往作為一種戲劇性的「介入」,是將矛盾推向更激烈階段的重要「燃劑」。它不斷吸引着觀眾進一步了解細節,推動故事情節走向高潮。要不怎麼說「打架沒人勸不來勁」呢?有時候越「打斷」越激烈,場面越雞飛狗跳。
所以,有時嘉賓完全不是「調解」,反而是「點火」。「他都這樣了,你還在這忍氣吞聲幹嘛」、「我說得這麼明白了,你應該知道怎麼做」、「姑娘,你鬥不過他的新女友的」。
當我們聚焦轉台、密室、大門以及絢爛的燈光,不得不承認情感調解類節目越來越有「儀式感」。加上動情時分,那一首首熱門情歌與天真無邪的小花童。人們愁容滿面的來,儀式滿滿的走。不管結局幸福與否,似乎都能被精緻的舞美做一次華麗的註解。
以往,情感調解類節目愛好者,容易被扣上「窺私」的帽子。可平心而論,那些「假戀愛」又怎能算作「真隱私」?倒是庫利「鏡中我」的概念,可以拿來解構節目長盛不衰的怪象——
因為觀眾從來想「調解」的只有自己,所以節目只是一面鏡子:裡面的人和故事越假越好,愛恨情仇不過是一堆拼貼的符號。
評論列表
我感覺老師還是蠻好的,上次分手都特別難過,後來聽了情感調解之後,我也很快走出來了
發了正能量的信息了 還是不回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