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為我變魔術的男孩,多年後,你可曾知道我為你做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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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切都是假象

聰明的孩子大多是孤獨的。

這是我從初中到高中,整整觀察黃易軒四年得出的結論。

我覺得如果恰巧有一枚熟透的蘋果砸到聰明的黃易軒的話,他就是牛頓了。

那個為我變魔術的男孩,多年後,你可曾知道我為你做過的事

彼時的十四歲的黃易軒整整比班上其他男生矮了半個頭,喜歡穿深顏色的衣服,因為處事孤絕冷傲的性格,總是被其他人欺負。

他的位置在最後一排,他做數學作業或者爬黑板做題的時候,從來只寫答案,不寫步驟。他固執地認為,這麼簡單的題目,別人也應該跟自己一樣,一眼就能看出答案。

下課的時候,我時常會轉過身借着跟別人聊天的機會,偷看坐在最後一排的他,我從未見他跟班上任何人交流過,更別提跟男生們一起做遊戲,或者聊天。

不過,我幸運地成為了黃易軒初中時期第一個主動說話,也是唯一一個主動搭理的女生。

四月初春,校門口來了一個小小的魔術團,他們當着同學們的面表演一些小魔術,目的是為一個星期後縣劇院裡的大型魔術演出做宣傳。

當我削尖了腦袋擠到人群最前方的時候,便看見站在觀眾最前面的黃易軒了,通常,放學的時候他都是第一個出門,他從來不把作業、課本帶回家,但每次都能保質保量地完成老師們布置的作業。當然,這些作業中不包括英語老師那「每個單詞抄寫300遍」的變態強化記憶法。對於這種機械式的重複性動作,每次考試都是第一名的黃易軒從來都是不屑一顧的。

擠出人群的我不小心將他撞了一個趔趄,他只轉過頭來冷冷地看了一眼,便重新回過身去看向了對面木板搭起的高台上穿得像位紳士的魔術師。

「同學們請安靜一下,大家應該都學過地球引力吧……」台上一臉媚笑的魔術師如是說:「那麼,你們相不相信,我能在一個指定的空間裡讓地球引力消失?」

台下傳來唏噓聲,台上的魔術師已經從口袋裡掏出了這一次的魔術道具——一包看起來再普通不過的火柴。

我下意識地看向身旁的黃易軒,我看見他的眉頭輕輕地皺在了一起。

此時,魔術師已經將火柴盒推開一半,側過來,將齊整整的一整盒火柴展示給了台下的觀眾,他甚至還抽出一根遞到我的眼前,讓我鑑定一下火柴的真偽。

我將那根火柴湊到鼻子前聞了又聞,淡淡的硫磺味證明了它如假包換的身份。我在魔術師的示意下,將火柴蹭燃,我看見兩團黃光閃現在黃易軒夜一樣漆黑的眸子裡。我輕輕咳嗽了一聲,肩負沉重使命般對身後的人群解釋道:「火柴是真的。」

微笑着的魔術師已經重新走到台上,他將雙手攤開亮向觀眾,他的袖子挽得很高,掌心中除了那盒火柴外並無他物。他的面前是一張學校里借來的課桌,在展示完道具後,他拿着火柴走向了課桌,先是向着掌心吹了一口氣,伸出食指在課桌的左邊劃了一個方框,口中默念咒語,然後突然抬頭對台下的一片死寂說道:「你們相不相信,我剛才劃出的這片區域,已經在我魔法的控制下失去了引力。」

台下又是一片唏噓,魔術師微微一笑,將火柴盒舉到那片區域上空,正面朝下,輕輕地抽掉了火柴盒外面的包裝盒,只留下盛滿火柴的匣子開口朝下,懸浮在半空中。神奇的一幕真的發生了,那些明明盛滿了匣子的火柴居然一根都沒有掉落。

台下有些女孩已經開始尖叫,但是很多人依然賊心不死:「火柴其實早就粘住了!」

當然,對付他們,魔術師自有辦法,只見他微微一笑,緩緩地移動胳膊,將那盒火柴移到了當初劃定的區域之外,神奇的一幕再次發生了,那些火柴居然嘩啦一聲全都掉到了桌面上。

台下的觀眾已經目瞪口呆,而我也忍不住鼓起掌來,只是身邊黃易軒的臉上依然面無表情。

我疑惑地看着面前這位身穿黑色襯衣,仿佛被上帝拿走了所有喜怒哀樂的男孩,小聲地對他說:「難道你不覺得很神奇麼黃易軒?」

黃易軒的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接着便開口對我說了人生中的第一句話,他說:「一切都是假象!」

二、消失了的地球引力

學校對面的小小奶茶店裡,腦袋大大,眼眸黑亮的黃易軒為我揭秘街邊偶遇的小魔術。

他從百貨店裡買來的火柴盒中拉開後,盒套放在一邊,又從裝滿火柴的匣子裡輕輕抽出一根,折短成火柴盒寬的長度,橫過來卡在火柴匣中央,擋住其他豎着的火柴,然後套上盒套,推出出匣子的三分之一,露出一排齊整的火柴頭,舉到了我的面前,看起來火柴完好無損。接着,他將火柴盒朝下舉到那片區域上空,抽掉了盒套。我探身揚起腦袋去看,果然,一整盒火柴在那根短火柴的阻擋下,牢牢地控制在了火柴盒裡。最後他雙手輕輕一捏與短火柴平行的兩個匣邊,壓力的作用下,火柴匣中間部分變形,比原來寬了一些,短火柴落下的同時,一整盒火柴嘩啦啦落下。

我一臉驚訝地看着對面的這個男孩,手舞足蹈地對他說:「黃易軒,你真的好聰明,你是怎麼想到的。」

然而,黃易軒並沒有回答我這個問題,而是有條不紊地將所有火柴全都收進了盒子裡,推到我的面前後,起身向着門外走去。當我奉若神明地將那盒火柴揣進口袋,加緊步伐追上他之後,他才冷冷地反問我道:「霍安童,你知道電視魔術中從盒子裡變出鴿子的最重要一步是什麼麼?」

「是演技,必須要用別的事物吸引觀眾的目光!」

黃易軒笑着搖頭。

「是訓練,一定要把鴿子訓練的很聽話。」

微笑着的黃易軒依然搖頭。

在確定智商有限的我不可能給出正確答案之後,他轉過頭來定定地看着我,一字一頓地說道:「其實,最重要的是先把鴿子放進盒子裡!」

說完話,他已經跳上與我背道而馳的17路公交車,坐在了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上,朝着遠方駛去。他坐在車上從我身邊經過的時候,腦袋一直低垂着看着自己的腳面,並沒有像想象中的那樣戀戀不捨地張望窗外的我。雖然有些失落,但我心裡還是知足的,我想,既然從來都不主動搭理別人的黃易軒率先對我說了話,他心裡一定是對我有好感的吧。我想,是不是真的像他說的那樣,如果想要跟一個人在一起,首先得把他放在心裡。

我將右手伸進口袋,輕捏着那盒火柴目送17路公交車拐了一個彎漸行漸遠,我長長地嘆出一口氣,我說:「黃易軒,其實你也並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冷若冰霜對不對?」

第二天的課間大休息,我按照黃易軒教我的方法給同學們表演「消失了的地球引力」,我表演魔術的時候時不時地回頭向黃易軒看一眼,我發現他好像對此並無興趣,一直轉頭看着窗外。

那個魔術班上有很多同學看過了,看到我也會變,不禁連連稱奇,我心滿意足地微笑,我連連對大家解釋,我說,其實這都是黃易軒的功勞。

然而,在聽到「黃易軒」這三個字之後,人群呼啦散開一大圈,有幾個男生甚至還開始罵罵咧咧:「有什麼了不起的啊,故作神秘。」

雖然看着窗外的黃易軒一直不曾轉頭,但是,我依然看到了他側臉眼角一閃而過的失落。

我輕輕地走到他的身邊,滿懷抱歉地輕聲對他說:「對不起哦黃易軒是我演雜了!」

雙手支在課桌上的黃易軒轉過臉來看着我,那一眼,有一絲抱怨,一絲失落,我仿佛突然間讀懂了他,我似乎一下子明白了,這個表面上冷傲,被同學們口口聲聲罵着「臭清高」的男孩,其實骨子裡是那麼地想要向我們走進,只是,他找不到一個合適的方式,從小因為父母離異而跟在身邊奶奶長大的他,像其他沒有爸媽疼愛的小孩子一樣,受盡不懂事的小朋友的欺辱,久了他的性格也理所當然變得越來越孤僻,極少主動與人溝通。據傳他父親如今定居南非,幾年才回一次家,而母親也早已建立新家庭。

當然,這一切,黃易軒一定是不願意讓我知道的。

他只對我說想讓我知道的事情,比如火柴永不墜落的原理,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高一。初三那年十六歲的黃易軒身體發生了質變,他在一年之中整整長高了十四厘米,個子已經與由原來的與我持平,變成了比我高出大半個頭。

我不知道已經改頭換面了的黃易軒有沒有發現我對他的感情已經從一開始的暗自崇拜,一不小心摻進了一些獨特的歡喜。我小心翼翼的藏好這份心思,怕被任何人看穿。直到中考過後,他跑來霸道地奪過我手中的志願表,依照填寫了一份。我咋舌的同時卻又聽到他輕飄飄的瞧我一眼,仿佛在警告我不要多想。那副吊兒郎當的神情,我迅速的參透其中的含義,我想,他大概只是不想失去我這樣一個難得的朋友。

三、新的故事

我第一次見黃易軒的媽媽,是在初中里的最後一個暑假,那一次,我和黃易軒一起回學校拿實驗高中的錄取通知單,我們約好了坐車去實驗高中看學校,公交車開到中途時,他突然一語不發地站起身,走下了車,於是,我只好跟在他的身後一起下了車。

中午凜冽的陽光將他的身影聚焦成了腳下的一個點,我就那樣靜靜地跟在他的身後,看他頭也不回地走進了附近的一個小區,剛剛走進小區,卻又做賊一般,連忙閃了一個身,藏在了3號居民樓的拐角處,同時朝着身後的我招了招手,讓我躲到他的身後。過了差不多半個鐘頭,我已經站的腿都麻了他卻還不讓我挪地方,我忍不住開口問他到底要幹嘛。他這時忽然緊張的拽住我的胳膊。我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從對面走過來的是一個留着短髮的中年女子,她的手中還拉着一位七八歲的小女孩的手。她們倆就那樣說說笑笑地向着門外走去,在確定她們已經走遠後,黃易軒才如釋重負地嘆了一口氣,將後背倚在牆壁上對我說:「我媽。」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多餘的話沒有,但我依然從他口中聽到了失落和不甘,我聽見他悶聲悶氣地對我說:「我不知道,如果告訴她我考上高中了,她會不會替我高興!」

跟我說這句話的時候,黃易軒故意將腦袋側向了一邊,不敢正視我的眼睛。

鬼使神差般,那一刻的我很想像個大人安慰孩子一樣,伸出手去輕輕摟一摟他消瘦的肩膀。我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沒有勇敢地向她跨出據說只要率先走出第一步,他就會走完剩下的九十九步的第一步,而是轉過身,拼命地向着遠處的那對母女跑去。

我氣喘吁吁地站在一臉疑惑的黃媽媽的面前,用眼睛的餘光看着她背後黃易軒那手足無措的身形,然後,深吸一口氣,大聲地對她說:「阿姨,你兒子考上重點高中了,他讓我來告訴你這個消息,希望你能為他感到驕傲。」

我看見黃媽媽像意識到什麼似的猛然轉過身四下尋找,可是彼時的黃易軒已經後退一步,躲進了她看不見的另一個拐角。

我看見轉過頭來的黃媽媽滿眼淚光,我聽見她顫抖着對我說:「替我跟他說聲對不起。」

我說,好。

當我再次站到黃易軒面前的時候,他是蹲在地上的。

牆角形成的陰影里,抬起頭來看着我的他雙眼通紅,卻還是一副不饒人的口氣兇巴巴的吼我:「誰讓你去了,多管閒事!」見我沒有答話,他很久沒有吭聲,最後才用很小很輕的聲音試探的問道:「她還記得我?」

我的鼻子有點酸,眼睛有點熱,我不知道怎麼回答他這個問題,我只能蹲下身來,輕輕地摟住了他的肩膀。我曾在一本介紹自閉症患者的書上看到過,一般得了自閉症的孩子,都需要父母的擁抱。於是,我只能在心底默默地安慰他,也是在安慰自己說:「阿姨讓我替她抱抱你!」

2011年7月14日站在陽光下的黃易軒笑得很燦爛,那是我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如此自然的笑容。

我在街邊買了兩隻冰激凌,我們你一隻我一隻地吃着走完了剩下的路,我們站在實驗高中的樓頂上,看着腳下的校園和遠處因為暑假沒人打理而荒蕪到鬱鬱蔥蔥的操場草坪,相視笑得像兩個得到了心愛玩具的小小孩童。

樓頂的邊緣處,我坐在黃易軒的身邊,我閉上眼睛深深呼吸,我希望新的環境裡會有新的故事發生。

新的故事裡,天很藍,緣分很長很長,路很遠。

四、渺小的重要

然而新的故事裡,已經不知不覺中長成了一位美少年,又具備特殊的孤傲氣質的黃易軒,竟不知不覺中成為了實驗高中女生注目的焦點。僅只進入學校兩個月,甚至就開始有高年級的學姐打他主意,盯上了他這棵嫩草。

這一切,仿若置身事外的黃易軒也許不知,但卻逃不過我的法眼。

高二三班那個名叫陳琦的女孩總是來我們班跟表弟聊天,並且自以為天衣無縫地套胖表弟的話,問很多關於黃易軒的問題。對於此,我的態度是鄙夷的,我的行為卻是懦弱的。我總是像一隻期待着主人寵愛的小動物一樣,悄悄地注視着黃易軒的一舉一動,期待着他能用實際行動在陳琦面前證明:其實自己早已心有所屬。

可是,原本那麼聰明的黃易軒,在面對陳琦的時候突然變得木訥起來,我相信,他一定清楚陳琦的企圖,只是很享受這種歸屬權不明的狀態。

吵吵嚷嚷的教室里,我繞到左邊走道,從正與表弟談笑風生的陳琦身邊走過,故意踩她一下腳提醒她注意,然後頭也不回地向着排位時固執地坐到了最後一排的黃易軒走去。

我在黃易軒的面前站定,笑笑地看着他,將早已準備好的早餐奶遞到他的面前,又在他即將接過去之前收回手,插上吸管,舉到了他的口邊。

我確定,彼時背後的陳琦一定已經雙眼噴火,青面獠牙。

我點了點頭,一邊示意黃易軒喝下去,一邊故作親昵地抬高聲音說道:「黃易軒,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不吃早飯壞處很大的。」

我看見被迫喝奶的黃易軒笑得有點尷尬,我聽見他小聲地對我說:「霍安童,你小聲點好不好。」

對面的陳琦已經尷尬地跟表弟告別從我們班落荒而逃,眼見目的已經達到,我一把奪過黃易軒手中的早餐奶,話外有話地對他說:「黃易軒,這哪裡是拿給你喝的呀,明明是拿給陳琦看的。」

話說到這份上,如此高智商的黃易軒如果再不為所動的話,那分明就是在裝傻了。

只見他笑着搖了搖頭,便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面前的高數課本上,彼時僅僅只上高一的黃易軒,已經在自學大學的高數、線性代數等課程。

然而,讓人感到遺憾的是,我那一天擺明了「爭風吃醋」的做法,沒能引起黃易軒的足夠重視,反而成功地激怒了富家大小姐的陳琦。

兩個星期之內,她很識相地沒再來過我們班,卻在兩個星期後的某一天直接當着我們全班同學的面向黃易軒表白。我想,她一定是得到了某位高人的指點,才如醍醐灌頂般找到了那種指東打西的告白方式。

她不直接對黃易軒說「我喜歡你」,而是用一種大到幾乎全世界都能聽到的聲音問他說:「黃易軒,你是不是喜歡霍安童。」

一句話問完,原本磨刀霍霍的我就傻在原地了,班上好事的男生也已經吹起口哨。

我定定地看着一臉茫然的黃易軒,連我都為他感到為難起來,但是還是滿心期待着他能有個肯定的答覆。

喧囂過後,周身靜得可怕,仿佛全世界都在等着他的答案,我的心也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再問一遍,你是不是喜歡她?如果不喜歡就不回答,如果喜歡她,就像個真正的男人一樣大聲的說出來。」

那句話,成功地抓住了黃易軒的弱點,他從小就低調離群,如今若讓他大聲說出我喜歡,應該比登天還難。在確定陳琦此次一定不會善罷甘休之後,黃易軒轉過身求援般地看了我一眼,而我則連忙把目光轉向了一邊,在此之前,我從未如此害怕與他對視。

陳琦的臉上露出了心滿意足的冷笑,她就那樣定定地看着我,我就那樣定定地看着她,直到,我像只鬥敗了的蛐蛐一樣,在她面前低下了沉重的頭顱。

我在心底默默地對黃易軒說,原來是這樣,原來,有些我自認為分量很重很重的東西,其實渺小到不足以讓你稍微勇敢那麼一點點。

五、終於等到一句我喜歡

「原來整天跟在黃易軒身後,像個跟屁蟲一樣的霍安童是一廂情願。」

「黃易軒會喜歡霍安桐?怎麼可能呢,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

接下來的幾天,耳邊總是會響起諸如此類的譏諷,我想要找其他事情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我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不去聽,不去看,不去說。可是身體裡某一處尖銳的疼痛,還是會在聽到那些話之後,讓人猝不及防地襲來。

那些天,我一反常態,沒有再跟往常一樣課間主動去找黃易軒聊天,沒再試圖改變他的性格。看起來,我是生氣,其實我是在等。我想,在面對「假想敵」的時候,每一個心細如髮的女孩子,都會把尊嚴看得很重。我是在等聰明的黃易軒用自己的方式向不可一世的陳琦證明,與霍安童相比其實她才是失敗者。可是,整整過了一個月,被我寄予了厚望的黃易軒還是沒有任何表現。反倒是陳琦越來越主動,越來越咄咄逼人。

十月里,在再次主動表白,被黃易軒一如既往的冷處理之後,陳琦把矛頭直接指向了我。其實,她慫恿自己的胖表弟把我約出教室的那一刻,我是有點洋洋得意的,她這麼做無疑是在向眾人證明對於黃易軒,我依然很有殺傷力。

曾經跟黃易軒一起憧憬過將來的樓頂上,本以為會跟我大打一場的陳琦卻一反常態的對我笑臉相迎,她甚至示弱承認黃易軒根本就不喜歡她。

她說:「霍安童,聽說你跟黃易軒從初中就是同學,而且是他唯一的朋友,我想你一定也跟我一樣是喜歡他的吧,你是不是沒勇氣開口告訴他啊,沒關係的,我可以幫你。」

我雖說猜不透陳琦的用心,但至少了解她的不懷好意。想到黃易軒被她逼問時那令人失望的沉默,以及班上女生不善的諷刺,我又怎麼會不明白,不管我借誰的口說出我的心思,被黃易軒知道後,按他的性格,最大的可能性反倒是不知所措的疏遠。

我等了好久,我依然在等,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明明應該喜歡我的黃易軒,就會放下自己那可恥的矜貴,給我一個揚眉吐氣的說法了吧。

何況,此刻我也不想自降身價。

於是,我連聲打斷一臉討好媚笑的陳琦,刻意抬高了聲音對她說:「謝謝你陳琦,如果我告訴你,其實我一點都不喜歡黃易軒,我只是把他當成普通朋友,你是不是很失望?」

說完這句話,我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微微抬起了下巴看向了依然一臉笑意的陳琦,為了讓她輸得更加徹底那麼一點點,我不惜撒了一個對所有人都無害的謊。

我看見陳琦將一直放在牛仔褲口袋裡的右手掏出,掌心在我面前緩緩攤開。

我看見一隻粉紅色的MP3正靜靜地躺在她的掌心,屏幕上閃爍着的英文字母表明它一直在錄音。

我呆呆地看着對面的陳琦,我看見她輕輕地關掉了MP3,直到聽到那句「如果我將剛才這段話播給黃易軒聽的話,你猜他會是什麼反應」時,才觸電一般跳起身朝着早已走到安全門口的陳琦沖了上去。

從小到大,我太了解孤絕的黃易軒,我太了解他的清高,他的自卑,他的剛愎自用。

我無比清楚地知道,如果他聽到了那段話,按照他的性格,無論我再做任何解釋,他都不會相信了。他若聽到那段話,一定會覺得我這個朋友很虛偽,很噁心吧。

好在,那一天,我在二樓追上了大跨步逃跑的陳琦。

她當時原本已經跑到一樓大廳,眼看就要衝出教學樓,我急中生智取了條捷徑,學着學校里很多男孩耍帥的方式,一下子跳上光滑的樓梯扶手,哧溜一下滑了下去。我本以為自己的雙腳會先着地呢,沒想到實際是我的腦袋先着了地,隨後才是姍姍來遲的雙腳。

我強忍疼痛捂着後腦勺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踉踉蹌蹌地走了兩步,卻最終再次跌了下去。

我看見原本跑遠了的陳琦重新跑了回來,在距離我一米遠的地方站定,她似乎說了些什麼,而我耳朵里全是蟬鳴,無論如何也聽不清楚。

我感覺到有液體啪嗒啪嗒地打在了自己的腳面上,伸手去摸,才發現那是從鼻孔里流出來的血。

我看見陳琦一臉驚恐地將MP3乖乖交到了我布滿鮮血的手中,我搖着腦袋努力從她的口型上判斷她的話,我判斷了好久才分清,她好像是在說:「MP3給你給你,求求你別嚇唬我。」

可是,我真的沒有嚇唬她,我的眼睛裡有很多很多星星,我走路很不穩,這一切,都源自我的耳朵聽不見。

我蹲在樓梯的角落裡大口大口地喘氣,任憑哭個不停的陳琦用從水房裡打來的自來水為我擦拭臉上和鞋子上暗紅色的鮮血,我覺得應該是摔懵了,頂多睡一覺就會好。鼻子好不容易才止住血,我勉強站起身,在陳琦擔憂的目光里搖搖晃晃地向着我們班走去。我甚至還故作輕鬆地對身後的陳琦擺了擺手,大聲地對她喊:「放心吧,我沒那麼遜!」

可是,我卻已連自己的喊聲都聽不到。

想來,那一天,我是扶着牆邊才勉強坐回到自己桌位上的。

用來偷窺黃易軒的小鏡子中是他眉頭上那緊緊皺在一起的川字,看來,對於「單刀赴會」的我,他多多少少是有些擔心的。

那一天下午,我一直坐在自己桌位上不曾離開半步,我的耳朵依然聽不見,我怕黃易軒看出異樣,畢竟他有一雙甚至連魔術都能輕易揭穿的眼。

那一天,我終於等來了黃易軒真正的答覆。

我那調成了震動的手機,在即將放學之前收到了他的短信,他在短信里對我說:「好吧霍安童,我承認,我是喜歡你。請原諒我當初的懦弱。」

他說:「請別不理我!」

我對着手機屏幕微微一笑,可是,卻再也不敢轉身面對。

我在心底默默地對他說:「請原諒我黃易軒,我的耳朵突然有點背,等明天,我能聽見之後,一定讓你把手機上的話親口說一遍!」

六、假象是我離開你

最終,我沒能聽見黃易軒親口說出我喜歡。

當晚頭疼到滿床打滾的我連夜被爸爸送去了醫院,我騙爸爸說自己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而醫生給出的答案竟然是我的耳膜因震盪而受損。

我住院的兩周里,要求爸爸幫我辦理了退學手續。雖然他跟醫生都一再安慰我說不一定治不好,只是需要一些時間。但我始終沒辦法接受以這樣的姿態回學校。我特地交代他不要告訴老師實情,只說我要轉校就行了。

事實上後來我也確實轉校了,新學校完全都沒有嘈雜與浮躁,自然也沒有人會挖苦或冷待別人。同學間很友愛,可惜我卻再也毋須期待有人能對我說一句美好的告白。

我從來沒想到我為逞一時義氣,會收穫這樣的結局。可後悔於事無補,在醫院的短短時日中,我想得很清楚。與其讓黃易軒知道事情的始末,不如永遠瞞住他。我想我甚至無力在他面前清清楚楚的做出一番解釋,但我多麼慶幸,在我離開這座城市以前,我收到那條他傳給我的短信。

新學校里不但有像我一樣聽不見的人,還有一些不會說話的同學。但他們眼中滿是澄明的色彩。看着那一雙雙只能用天真來形容的眼眸,我突然想到了好多年前的某一天黃易軒對我說的那句話,坐在奶茶店裡的他嘆息着對我說:「霍安童,你知道人為什麼越長大眼睛就會越灰暗嗎?」

他說:「那是因為你接受了太多負面的信息,你看清了人情,明白了事故。」

我知道他是在說自己,在說自己的家庭,在為自己的冷漠與早熟找藉口。

他說這話的樣子,像個真正經歷滄桑的大人。

往後,我再沒聯繫過實驗中學的任何人,包括陳琦,也包括黃易軒,我恍然發覺我甚至連做黃易軒的朋友的資格都不再有了。像他那樣孤僻的男孩,身邊該有的應該是個話嘮,逗他開心的同時,全心全意地聆聽他的聲音。

可是我卻不知還有沒有機會聽見。

我不知道後來的黃易軒有沒有滿世界找我,我想,淡漠如他,一定不會吧。

也許我能為他做的,僅僅是寫一封單薄的書信,投遞給那天我們一同經過的那個小區。小區裡面住着離他而去的黃媽媽,雖然我不清楚她具體住在哪個樓,所以只能將信裝在快遞袋裡寄送到傳達室。

我希望阿姨能抽出時間去看看他,即使多年來她或許早已習慣這樣,但原因不外乎是有了新生活,怕造成困擾。縱使她不願面對從前的婚姻,但黃易軒是沒有錯的。不管怎樣,我都要替他努力一次。我寄出快遞時,甚至能想到他對媽媽充滿期待的神情。我說,阿姨,其實你不用付出很多,也不用擾亂現在的生活,只要給他一點鼓勵,他就會開心很多。

就像某本書里說過的那樣,每當我看到他嘴角的微笑我就會開心好幾天,每當我回憶起他緊皺的眉頭,都會難過好多年。人生如戲,我不奢望有一天我會一覺醒來突然能聽見聲音,正如我不奢望黃易軒會突然出現在我面前,對我說,我只想拋開一切和你在一起。

模模糊糊中,我想起黃易軒對我說過的第一句話,他說:「一切都是假象!」

是的,後來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譬如,我離開你。

文/韓十三

【小常摘自《花火·A版》,感謝關注,圖片皆來自網絡,圖文無關,如有侵權,請聯繫刪除!】

評論列表

頭像
2023-12-04 14:12:41

專業的情感服務機構真的不錯

頭像
2023-09-18 15:09:51

老師,可以諮詢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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